“就像秋天里干燥至极的木柴,但凡有丝毫火星子落进去,便能立刻簇起一团烈火。”
展秋叹了口气:“你这时候却跟我说,你想要一头扎进这潭浑水里去。你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呀!林湛阳明白过来,对呀,如果当真是对兄长、对林家未卜前途担忧,那应该劝林如海急流勇退才是。
林家五代列侯又是书香世家,姻亲关系一大把。林如海可是干着盐务都能长袖善舞的男人。就算这时候退下来,不管是回姑苏、留扬州甚至去京城……总归清流勋贵都不会看不顺眼。
总之肯定不是恰恰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淌这趟浑水。
然而他要怎么解释,自己丝毫不担心林如海呢……
不,这么说也太扎心了。也不是不担心,是他相信林如海毕竟是政治活动的老运动员了。除了战五渣以外,进本没有什么令人担忧的事情。
甚至连战五渣的问题,在林湛阳这几年偷梁换柱地暗搓搓给他每件配饰都加了特殊附魔、又每个月例行给全家人检查身体之后也不是很严重了。
“这、先生我……”
“你不用向我解释你真正的原因,我没兴趣窥探你那点少年人的小心思。”展秋道,“每个人都有适合他自己的位置,只有找准了位置,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你就没有考虑过,当初我发现你喜好画美人图,为何不发一言,甚至还指点你些许技法么?”
“那不是美人图。”林湛阳下意识反驳道。
“闭嘴。这不是问题的核心。”
可那是造型设计图,真的不是美人图那种毫无立体感可言的东西啊!
林湛阳在心里不服气地挣扎了一句,然而看看展秋那张白皙透亮的娃娃脸上,忽然阴冷如刀的眼神,林湛阳麻溜地怂了。
“这、这难道不是先生允许我劳逸结合?”科举什么的说到底不也是应试教育么,应试教育的同时允许兴趣爱好发展素质教育……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哈,倘若你出身草莽,或者长于田亩,念书向学便是你的逸。倘若你身处乱世,颠沛流离,有书可读便已是奢求。”
“至于你,条件优越、生活安定,诗书礼乐,凡举纸上东西皆能过目不忘,身边还有你兄长与我两个人言传身教,这是何等令人艳羡的天赋和机遇。”
“……所以我不该浪费,要好好珍惜?”
“别插话!”林湛阳唬了一跳。
展秋那尾部略微上翘的桃花眼一扫,竟有一种格外犀利的冰冷,仿佛一把长刀穿花拂叶,直刺而来!
他冷笑道:“可偏偏你脑子里根本没长那根弦。书背得滚瓜烂熟,可写出来的文章依旧是干巴涩然,毫无美感可言。”
我星际里写各大基础学科的论文写了20年,换你你也这样啊。一是一二是二,没有依据没有发言权……
“你以为我做什么之前会允许你刚刚过了童生试,就去参加秋闱?你那点几斤几两我不清楚么?”
“是因为我心里清楚,你再学几年,也不过就是差不多现在这水平了,给你点压迫,等秋天了说不准还能临时突击一下中个举。这也就是最好了。”
“接下去的路……我根本没打算让你直接进京参加会试。”
之前被展秋一直卡着不准参加童生试的林湛阳懵了。他是真的以为,先生同意他秋闱下场,便是觉得他稳过的——童生试那会儿不就是这样吗?后来他也如愿以偿,童生试直接捞了小三元啊。
“那是童生试,背背默默就能过的东西,你当我不知道你能过目不忘?”展秋光看他表情,就能准确猜出来林湛阳心里在纠结些什么。
那怎么办,他刚刚才发了信给御大哥,说自己很快能过去来着。
“至于你那蹩脚到令我呼吸困难的斗争天赋,不,你没有天赋那种东西。你的天真愚蠢让我大开眼界,无论我教几遍,连照猫画虎都不会,更别说灵活运用了。”展秋说着说着都气笑了。
前面两个林湛阳乖得跟鹌鹑似的,到了这一条,他真的忍不住了。
我是真的不明白啊!你当谁都像你们一样啊!一句话能分析出一篇小作文,动不动就引经据典挖苦人。
——人活着为什么要这么累,大家有事情说开了说不开直接正面刚不好吗?
“所以,你认为自己哪儿来的资格能让我允许你劳逸结合?”
对着先生那带着严重嘲笑的眼神,林湛阳语气沉痛:“看来是我误会先生了。”
展秋鼻腔里发出一声气音,跟着道:“我当日对你那些小兴趣小秘密放任自流,为的不是别的,就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便已经很清楚,你根本不适合正常的发展路线。”
“科举、入仕、入朝为官、起起伏伏最后在朝中博得一席之地,更有甚者,位极人臣风光无限,这些对你来说……”展秋抬起眼,盯着林湛阳,一字一顿道:
“绝、无、可、能。”
林湛阳沉默了一下:“是这样吗?就没有丝毫宽宥的可能吗?”
“那让你整天坐在屋子里和一群穿着一模一样黑漆漆朝服的老男人互相算计,揣测猜度上司和圣人心里在想什么……这种日子你想过?”展秋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