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s市这几个月,但凡开车出门就没有不被堵过,往往一两个小时能疏通,都算运气顶好了。景颜真不知道司徒曦这么多年是怎么忍下来的。
熄火,从后视镜望一眼,司徒曦神情已经阴郁的可以滴出水来。景颜无声叹气,这么多天她几乎没怎么见司徒曦真心笑过,连睡觉都拧着眉,不安稳的样子。
景颜这时想起本说的一句话:“丫头,你的个性一言以蔽之,乃是犯贱。”
虽然当时景颜选择了非常暴力的方式来证明本那句话的错误,但此刻看着司徒曦眼神黯淡地凝望窗外,她不得不承认其实……可能……也许……大概……那个家伙说的还是有点道理的。
理智跟她说此趟浑水搅不得,常识说她你不要自取其辱,一千个声音在咆哮你给我安安静静的装哑巴,结果还是没敌过心底泛起的一丝不忍,说,“司徒,怎么了?”
司徒曦望她一眼,“没什么。”像是很疲倦,手按在额头上,“颜之,为什么你,你……”像是找不到合适的定义,顿了顿,“你让我觉得,你好像真的那么快乐。为什么?”
景颜微微一笑,“因为不是好像,因为我真的觉得我很幸运幸福。”
司徒曦似在笑,“是吗?”声音淡淡,不置可否。
“是。”景颜声音很温柔,“司徒,我是真的这么觉得。”
像是想起了什么,景颜目光怔怔了一会,才说,“有一次我们一些朋友搞了个调查,就是身边有没有哪个朋友或认识的人是自杀死掉的,我就想了一下,想完我自己都呆掉了,我外公,我父亲,我同学,我朋友,我同事,我邻居,我偶像。”
“哦?那以你为中心,100米以内还有活物没?”
景颜从后视镜瞪了司徒曦一眼,“我又不是天煞孤星。”
“只是生活真的是很难。最难的时候,我有个邻居,她女儿对她妈妈说,你得了绝症,为什么你不去死呢?你行行好吧,我求求你,你去死吧,这样我就有钱读书了。”
“这样说来自杀的人算不了什么,活着的人间悲剧已经足够让人崩溃。我的梦想就是无论如何活到100岁,无论如何不会像他们那样半途而废。”
“老实说以前我总觉得自己的问题才是问题,自己最可怜最不幸,后来才知道自己真蠢,我该谢谢他们。”
司徒曦闭着眼睛,良久,“颜之,明明这么凄惨的遭遇,怎么你说起来,倒像天大一个运气似的。”
景颜耸耸肩,“好吧,我换个说法。”想了想,“生活就像那个什么强……算了再换个说法,微笑和叹气都会带来皱纹,而后者尤其不值得。”
顿了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司徒,可能我没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只是……无论你认为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最明显的事实是:你不希望自己不快乐。司徒,我希望你可以快乐。”
司徒曦听完这一句话,猛然睁开眼,狠狠盯住景颜,这句话戳中的或许就是最痛的软肋,叫她再也无法掩饰心底压抑已久的狂怒,“快乐?”她声音冷得冰雕雪凿一般,让人心里发寒,“原来你也知道,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这两个字?”
景颜转头看她,居然笑了一下,“司徒,你终于还是说了。”
她神情温柔安静,“司徒,你恨我。”
这样从容的神色叫司徒曦浑身发冷,似乎在提醒她她多年前与多年后的不堪。司徒曦强迫自己冷静,却忽然之间破釜沉舟,望着她,一字一顿,“是,我恨你。”
她怎么能不恨。
她少时唯一一次拼尽全力去爱的人,付出所有感情,连骄傲都献出去,换来那样不堪的结局,她放弃一切去爱的人,轻易把她捧出去的心,践踏成粪土。
经年之后再次重逢,犹自轻描淡写的对她微笑,说,“好久不见。”
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负疚难安。
为止(上部完)
这一瞬间,景颜听到内心深处传来极突然,亦极微弱的一声叹息。
所有过往一切,错乱地在她面前闪现。
她看到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四月,她一本正经的低头看试卷,刻意用很无所谓的语调说,其实也是可以种桃树的。
她看到司徒曦转头看她,眼睛一眨不眨,满满的都是不能置信的欢喜。
她看到自己把视线更专注的放在试卷上,虽然她根本没看清那张卷子上写的是文字还是数字还是字母,说,不过,我一个人肯定照顾不过来的。
她看到司徒曦眉眼弯弯的唤她,颜之颜之,你最近是不是在学做新菜啊?可是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吃辣的吗,干嘛要学这些啊?还都是我喜欢s市的招牌菜?
她看到自己皱着眉毛看司徒曦,一本正经说,我换口味了。
她看到司徒曦似笑非笑靠近她,颜之,最近你晚上睡觉为什么都不盖被子呀?为什么一不小心就掉到床下面去了呀?
她看到自己很镇定的说,因为太热。然后打了一个喷嚏。
她看到自己垂了眼睛,冷冷跟苏怡说,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司徒家能给她的,我景颜一样给得了她。
她看到站在高草里的小小人儿,静静看着满眼通红的司徒曦,终于伸手揽住她,低头吻在她的额头。
她看到阳光底下柳絮纷飞,司徒曦笑眯眯的伸出手,慢慢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再紧紧握住,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呢喃,“颜之,你要负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