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力维持的期限只有一天,随便他们抢去。
经此一闹,整个酒楼一下空寂了一大半。
注视着那人手持烟枪、隽逸潇洒的身姿,季六尘呆愣在了原地。
……兄长?
他回头看了一眼和季三昧相貌一模一样,气质却大相径庭的长安,以及那个站在卫源身边的小孩子,喉头丝丝缕缕地绷紧起来。
在进行过比较后,他总算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季三昧衔回烟枪,一转头,就看到季六尘眼圈通红地向自己走来。
他身上的艳光统统被收敛干净,融化在了一汪眼泪之中。
季六尘做梦似的低声唤:“……兄长?”
——他从来不信兄长死了。
那天夜晚,兄长分明说过,他去孙家赴宴议事,不会耽搁太久,会早些回来,顺便给季六尘带他最喜欢吃的豌豆黄。
在兄长离开时,他正在鲤鱼池边揉碎馒头喂鲤鱼,他应了一声,随后一动不动地守在了鲤鱼池边,一守就是一整夜。
前半夜是在等豌豆黄,后半夜是在等兄长。
一夜过后,他等到了一个荒诞的消息。
兄长的死讯是孙家的孙斐带来的,他的话语间充满怜悯和哀痛,但是季六尘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说哥哥死了,是烛阴的荣光,烛阴的英雄。
季六尘失去了那段前尘往事的完整记忆,只能猜想出,自己那时候的状况一定很糟糕,不然孙斐不会被逼无奈、令人将自己用锁仙链绑住。
季六尘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摆脱锁仙链。
那时候的他,心里唯有一个念头——他要去把那个躺在棺材里、冒充哥哥的冒牌货揪出来。
他像条发疯的狼狗,撕咬得满嘴是血,回流的血几乎要把他呛死。
他像个小孩子似的被血呛出了眼泪。
他喊,哥哥不要离开我,我怕。
他喊,我错了,对不起,哥哥你回来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出去打架了。
他喊,求你了哥哥,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兄长被树葬,成为了烛阴的英雄,处处传颂着的都是季三昧的功绩,季六尘作为他唯一的弟弟,该尊享他死后的荣光。
但季六尘顽固地认为兄长没有死,他觉得兄长定然是去做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暂时不能告诉自己。
他在鲤鱼池边等了整整八年,总算等到了一封来自云羊的信。
……这个人真的是哥哥吗?
季六尘从狼狈的回忆里抽身,又不敢置信地唤了一声:“……兄长?”
季三昧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笑容一瞬间甜得像是蜜里调油,嗓音脆亮地叫道:“爹爹!”
一瞬间,季六尘的脸色相当精彩纷呈。
……我想让你当我的兄长,没想到你居然叫我爹。
卫源也露出了被雷劈过的表情,他简直不敢相信,多年不见,季三昧的脸皮厚度居然还能更上一层楼。
可他还没来得及奚落季三昧几句,就见一向冷淡漠然、如同一座艳情雕塑的季六尘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季三昧叹了一口气。
……不管当初在烛阴发生了什么,自己做出丢下六尘这个选择时,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哥哥。
他伸出稚嫩的手臂,环住了季六尘的颈项。
被这么一搂,季六尘终于憋忍不住,雕塑一样的外表瞬间溃散成沙,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他哭得几乎要抽搐起来,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本能地迎合着哥哥的谎言:“没事儿,回来就好,爹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这话说得漂亮得很,仿佛现在这个哭得跟三孙子似的人不是他本人似的。
☆、第40章 五通神(二)
一个时辰后。
在别人眼里, 这两人“父子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讲, 便各自退去, 只留兄弟二人在一间临时订下的客房内享受天伦之乐。
季三昧翘腿坐在一张雕花木床边沿, 顶着一双兔子眼圈的季六尘坐在床边的脚凳上,眼巴巴地盯着兄长, 眼神犹如奶狗, 身后有条无形的尾巴扫来扫去。
季三昧用舌头将口中烟雾搅成小巧的圆圈状, 再徐徐吐出:“下毒?”
“当年云羊妖道在边境肆虐, 烛阴将沈伐石任为总督, 清剿妖道,兄长一直在城内奔走, 发檄文, 讨云羊……”季六尘注视着哥哥的脸, 语调虔诚又认真,“那些云羊妖道气恼兄长的所作所为,就给兄长在宴中下了毒。”
他把脸埋在季三昧尚细幼的双膝间, 委屈地泛着傻气:“我不信。我不相信兄长不会被一杯酒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