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渚笑道:“妹妹,你放心吃吧,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不完的。”他病容苍白,这一笑倒是显得十分柔和可亲。
于是,李衍抱紧了崔渚坚实温热的臂弯,伸出舌尖,矜持地舔了舔水煮鱼片面上那层辣油。
崔渚没有使坏,反而还把筷子送得更近。李衍终于放下心来,就着崔渚的手飞快地吃完了那片水煮鱼肉。吃完了,舔舔油腻腻的唇,评价道:“鱼肉怎么这么辣。”
崔渚笑道:“这些菜不是你亲手做的么?”
李衍忙把脸埋进崔渚的臂弯,娇声埋怨:“雁洲哥哥,就会欺负人。”
崔渚一时不察,眼看表妹把油腻□□硬生生地贴上了自己雪白的寝衣,登时惊得浑身一颤。
李衍抬起头,疑惑地眨哥这是抽风了么?”
崔渚心中哀叹不已,他洁净的衣袖上俨然多了一个红油油的唇印。
这幸原公子性格和善平时很好相与,对衣物清洁并没有什么特别偏执。不过,莫说世家公子,就是寻常老百姓也难以忍受身上带着这么个大嘴唇印。
李衍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怎么了?你还吃不吃饭了?”
崔渚心道,若是我说我嫌衣服脏,表妹反应过来肯定会觉得羞臊,为了保全她的颜面,我还是不说了罢。
所以,崔渚将这份体贴心思按下不表,转而问询:“我看这碗里的牛肉也烧得酥软可口,宜安妹妹,你要不要尝一口?”
李衍还在嘴硬逞强:“这些菜都是我做的,当然酥软可口了。”
崔渚笑了笑,不说话,夹起牛肉送到李衍面前。
李衍就着崔渚的手又吃了牛肉,细细地嚼了许久才慢慢吞下,满意地说:“这个好吃。”看崔渚眼中含笑,李衍忙道:“这是我亲手做的,所以才好吃。”
崔渚也不戳穿李衍的谎话,又把碗里剩下的鱼肉一样一样喂给他吃。
李衍也不客气。本王为迎接该死的表哥忙了这么久,现在他伺候伺候本王也是应该的。
这么想着,端王就懒懒倚在崔表哥的肩上等着喂食。崔渚的动作不紧不慢,偶尔还停下来用怀中丝帕给李衍擦嘴。
这碗好菜本是李衍盛给崔渚的,到头来全都落到了李衍腹中。李崔氏派儿子来是要他照顾病人给表哥喂饭,没想到病人反而把儿子给照顾了。
好不容易吃完饭,李衍接过崔渚手中空碗,颠颠跑下床放回桌上,转过头又跑回来要回崔渚床上。
崔渚忙拦住他,道:“天色已晚,妹妹今天照顾我也辛苦了,要不就先回去罢。”
李衍愣了愣,说:“你这是要睡觉了吗?这可不行,吃了就睡会变成小猪仔的。”
崔渚也不跟他争那碗饭最后都落到了谁的肚子里,究竟谁会变成小猪仔,只温和地说:“我打算去洗个澡,再换件衣裳。”
“哦。”李衍仔细打量崔渚的寝衣,忽而坏笑着说,“雁洲哥哥,你这套寝衣该不会是祖宗传下来的罢。瞧这样式,这图案,连村口老嬷都不会穿了。”
崔渚低头一看,他这套衣服确实陈旧,但也没有旧到祖宗传下来的地步。再说他相貌清俊身材英挺,绵软旧衣也穿出了潇洒飘逸之感。
但见表妹似乎很是嫌弃,崔渚解释道:“幸原那边有民俗,人生病时穿旧衣比较妥当。这不是妄言,也是有讲究的。因为旧衣柔软贴身,不会像新衣服那样——”
李衍才不要听这些歪理,忙打断幸原公子的民俗论:“好好好,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既然是堂堂幸原公子就该穿些好看的衣服。”
崔渚反问:“妹妹喜欢看男子着锦衣华服么?”
李衍想了想,说:“不是我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端王殿下喜不喜欢。你要是见过殿下就知道了,殿下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穿衣打扮也十分考究。你给他做幕僚,头一条就是要好好打扮,可不能给他丢脸,记住了么?”
崔渚听着只觉得好笑,给人做幕僚最讲究的应当是真才实学,哪里是穿什么衣服丢不丢脸这种细枝末节呢。
不过,宜安表妹说起端王的口吻时眉飞色舞口吻亲昵,不由让崔渚暗自计较这两人的关系是否不同一般。
又转念一想,端王已经十七岁了,既然没娶王妃,那么有个陪伴左右的可爱表妹再正常不过了,像崔渚这样年及弱冠还未婚娶的世家公子反倒不正常。
在世俗看来,幸原公子活脱脱就是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样的古诗念昏了头,因此成日里只想着找个一生所爱非卿不娶,白白把大好青春给耽误了。
他笑由他笑,崔渚有诗书相伴很是清平快乐,平日里根本不想婚姻嫁娶的事情。
再说崔家那边子孙繁多,长辈们忙着给崔渚的哥哥们牵线搭桥,忙了一圈,一时竟没有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留给崔渚了。
现在崔渚受到了太后青睐前途无量,到了陈宛哪里还愁找不到好媳妇儿呢?崔家长辈们索性就让崔渚孤身赴任去了。
崔渚本觉得自己一人活的是逍遥自在,但从幸原到陈宛这一路走来,背井离乡疾苦劳顿,临到目的地又突生大病。饶是幸原公子平日再胸有城府超脱寻常,也难免生出些纤弱心思。
今夜早些时候,崔渚一人躺在陌生的竹苑床中,只觉得寒夜凄凉孤苦伶仃。他还未自怨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