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这一步错棋,陆慕活着回来,他注定成为一枚弃子。
棋盘上无用的棋子,是不会有人去费心保护的。
而那个人也曾对他说过,如果失败了,没人会救他,也没人救得了他。
行刑一般都定于午时,午时是阳气最重的时刻,那时候死去的人连成为冤魂厉鬼的机会都没有,很快就会魂飞魄散。
陆慕脚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在前一日,他就试着用拐杖走路。
站是站得起来,可惜必须有拐杖的支撑,他来送曾经的朋友最后一程。
即使过了十来天,脚下虚软的感觉依然让他不太适应。
长公主和他经过商议,最后决定的刑法是车裂。
他的一条命抵五千将士的命,还算他赚了。
囚犯到刑场至行刑开始前一般都有近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躺在中央的空地上,有士兵在他伤痕累累的手臂和小腿上栓上了绳子,并在末梢打了一个结。
在确定绳子的稳固程度之后,士兵将绳子拴在了牛车上,随后他感到脖颈上也套上了绳子。
等死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很少有仰着头看着天空的时候。
初识陆慕,那时候他与陆慕意气相投,战场上也有袍泽之谊,若没有发生铁城被屠的事情,他和陆慕一定还是生死至交,他这辈子兴许没有负过任何人,除了陆慕。
眼睛在不停的流水,不是悲伤的眼泪,而仅仅是因为阳光太刺眼,对一个长期呆在不见天日的牢房里的人来说,阳光的刺激比一般人都还要大,可他不想闭上眼睛,视线的低平位置,他看到了陆慕。
陆慕双手杵着拐杖,他走得很困难,身体大部分都靠着拐杖才支撑下来的,脚的作用微乎其微。
短短几十步的路程他就走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可他坚决不要任何人的搀扶,固执的一个人走到了云回之面前。
“回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说话了,”陆慕跪坐在他面前,手指落在他的脸颊上,上面被烫了一个奴字,水泡瘪掉后,只留下凸凹不平的伤痕,“你还有什么遗言,想对谁说,我可以代你转达。”
云回之望着陆慕。
陆慕一脸笑意。
这个人,即使是被最亲近的战友背叛也不会哭泣,昔日的朋友,后来的袍泽,如今的监斩官。
这其中的落差让云回之回到了那一日。
陆慕挡在他的面前,四面都是数不尽的敌人,那日如果陆慕下狠心将他扔在战场上,陆慕一个人绝对能跑,可惜便是陆慕的仁慈最后让他有机可趁,他趁机一剑下去,割断了陆慕双足的脚筋,他现在都还记得,陆慕那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想说:陆慕,对不起,是我辜负了袍泽之谊,害得你险死还生,可是如果豫州攻下,狗皇帝的江山会固若金汤,那么他从那个位置上下来的机会,便会更小。
他想说:陆慕,若苍天有眼,为何杀了那么多无辜者的罪魁祸首还会好好活着并高高在上,为何当初上苍要让我去救了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想说:陆慕,我不甘。
云回之想说的话太多了。
可是这些话连在一起,在从喉咙中喷涌而出的刹那却哑声了,他突然觉得,说再多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陆慕耐心的等待着。
云回之摇摇头,哑着嗓子说:“没有。”
随后,他看向了天空。
身上的伤口疼得麻木了,阳光灿烂,天空蔚蓝如洗,可在眼前已经模糊了,已经很久不曾有这样温暖的感觉了,他得抓紧时间享受这最后的温暖。
在双眼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的时刻,他听到了长公主殿下冷冽的声音伴随着什么落地:“午时已到,行刑!”
属于他的故事,都结束了。
云监军犯了叛国罪,这是让襄州城的将领都难以置信的事情。
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里,云监军被查出与辽国有勾结,判处了车裂之刑,镇北将军陆慕被云监军割断双腿经脉,落下了终身残疾,而左将军左义则因杀人罪被判流放南荒,一开始还有人不服镇北将军对左义的判决,一直到长公主也站出来支持这个判决。
陆慕道出了实情。
如果梅林还活着,他或者会保持沉默,因为这是梅林需要的东西。
可如今已经没有意义了。
“当日在襄州城下以一己之力杀了北院大王的人,你们该知道,不是我陆慕,”陆慕的手指在轮椅上敲击,襄州所发生的事情已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差信使去了京城,他的表情很平静,“那个人是一个女人,西域人,我大燕的事,其实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她之所以替我出城,只是不想再看到襄州生灵涂炭。”
“可是就因为她太强了,所以左义趁着她受伤而杀了她,杀了救了我们一个襄州城的女子。”
几句话下来,所有人都沉默了。
再没人敢为左义说话,陆慕没有祸及他们一家老小算是他的仁慈,若是心狠一些的将领,早将他一家老小流放了,还会多加照顾?
那日的战争,很多将领都亲眼见证过。
那个人在战场上双刀翻飞,所到之处尽是死尸,没有一个人是她一合之敌,刀锋利,人更锋利,那个女人就像一把尖刀,铸造了战场上的一个神话。
如今,神话陨落了。
即使有人赞成左义的所做作为,也不敢真的说出来,一旦道出,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受尽世人唾骂,无论何如,恩将仇报、过河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