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名为理智的弦,在慢慢松动,似乎被无数的通讯工具,或电话或电脑所连接的生活,暂时性土崩瓦解,尘封的情感露出头来,静悄悄抽吸新鲜空气。
旁边响起咯吱声,邱池循声望去,有一物迎空飞来,差点砸上他额头,定睛一瞧,发现是一包压缩饼干,祁林手里是已经撕开的一袋,他唇上叼着半块,正按着喉咙努力吞咽。
这饼干太重太硬,他喉结滚动,噎得厉害,脸色都泛红,好不容易咽下,就得用水往下压,再强逼自己吃下一块。邱池看他吃得那么难受,自己也丢了一块进嘴,但咀嚼几下,很快便软化吞入腹中,连水都不用喝。
邱池思忖片刻,凑近了看祁林:“你喉咙肿了?”
祁林咽下最后一块,沙哑回答:“没有,只是这饼干太难吃,我咽得费力。”
邱池不太信任打量他,祁林盯得浑身不自在,再加之不知是紧张后遗症,还是之前的低烧还没好,他肌肉酸痛,头疼的厉害,脑子里有根弦时松时紧,连带腹中也不断向上反酸。
他忍了一会,终究不行,勉强爬起来跪在洞口,俯身干呕不停。
但他腹中空空,什么都吐不出来,跪了一会,就脱力往旁边倒,邱池看他要摔到地上,连忙将他捞来,把他的头按上大腿,指腹搭上他太阳穴,画圈轻揉。
“这次录制结束后,你必须马上查体”,邱池严肃陈述,手指力道加重:“让老陈带你去,走vip通道,给我从头发丝到脚趾尖,全查个清楚。”
“干嘛啦老王八,你是什么时候,走上的霸总路线?”,祁林躺在邱池腿上,放松精神:“不用你说,我也会去的。最近中了五百万大奖,我得有副好身体,才能健康站上领奖台。”
“什么时候买的彩票,五百万就算大奖?”
“嘿老王八,你可别装煤老板”,祁林眼眸弯弯,噗嗤乐了:“我是表面上贪财,你打心眼里一毛不拔,别提五百万了,一百元丢在水里,你都会心疼半天。”
“一百元掉在水里,除了喂鱼,没有任何意义”,邱池一手帮他按摩,一手轻捏他的脖子:“如果丢在能长出120元的土里,它的牺牲就有价值。”
“怎么说的好像英勇就义?”,祁林笑得更欢,雨水从树干的缝隙里滚落,他晶亮的眼瞳倒映裂空,仿佛乌云后的光芒,已提前凝聚:“我中的这个奖……可比500万重要的多,它是什么……我偏不告诉你。”
祁林像个小孩,捧着从天而降的贵重宝物,乐不可支捂在怀里,一边想向人炫耀,一边又害怕宝物蒙尘。甜蜜与忐忑在胸中交替,弹簧上好像压个糖罐,一会糖罐太沉,将弹簧压扁,一会弹簧又弹起,这糖罐也跟着砸碎在墙,飞出满空甜粉。
不是500万,那是1000万,2000万,或者3000万?
他与祁林都忙得见不到面,但从施秒的行程也能看出,他最近排了不少通告,但都是来钱快,又没技术含量的工作。连只露脸当个配角的综艺,或者在某个节目里当谐星咖这样的角色,都来者不拒。
对赌协议的要求,只要正常工作,按部就班,应该没太大问题。
邱池知道,现在的圈子浮躁,粉丝经济盛行,很多时候,几张漂亮的脸在大屏幕上出现,就会吸引成千上万的粉丝入场舔屏,而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影片,可能主题或立意同样优秀,但没有自带话题的演员,就只能灰溜溜上了影院,再悄无声息下线。
邱池自认是个生意人,既然当不了艺术家,也一般不抢艺术家的工作,他只负责找钱和花钱。他做生意讲究放长线钓大鱼,凡事稳中求胜,在他看来,电影这东西表面上是艺术品,把它拆开,无非是场高风险的金融赌博,他无法忍受太多东西离开掌控,也同样无法忍受,启用人气不够旺的演员,人为增添这支产品的风险。
无论这个人是谁。
但祁林……应该是不一样的。
他样貌生得好,上天垂爱,还生在这个时代,符合当下主流审美。他本有一手好牌,却被当初的嚣张跋扈、我行我素给拖累,好牌也被打得稀烂。这个圈子最是捧高踩低,站在高处时,所有人都捧场巴结,如果落到谷底,路过的人非但不会伸手,还会再挖勺土,倒进坑里,用力踩实。
祖师爷赏的饭是有限的,多吃少吃天注定,如果挥霍浪费,原本的灵气会被慢慢磨平。
即使不常见面,邱池也知道,这几年的祁林,轧戏到了什么程度。有时候上午还在片场a工作,中午连戏服都不脱,急匆匆转机去片场b,拍戏从来不用原声,理由是没时间,要赚钱。看秀从不看完,理由还是没时间,要余出时间赚钱。
有段时间,好几个剧组为找他的替身,特意建了个公共群,开出的价码是平常价码的三倍,这事顿时传得满城风雨。祁林耍大牌不听劝的形象,原本就深入人心,这次又加诸多黑料,不知被谁泄露给了媒体,他微博下顿时腥风血雨,粉丝和路人口诛笔伐,把评论区吵得像古罗马的斗兽地。
那段时间,对祁林来说,也同样是不愿回忆的噩梦,许多人专门给他参演的电影打负分,羊群效应一来,祁林都不想开手机,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如山的负面评论就涌来,如浪潮将他卷裹,让他睁眼失眠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