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眼前这个和她一样身高却能将她凭空换个地方的女孩是活生生的,正在她膝边以自己触地的一头为圆心,另一头为半径迳自画着圈的笛子——也是真的。
这个世界真奇怪,姜入微偷偷吞咽了一口唾沫,扭头又看了一眼自己来时的方向,地毯的尽头也是一扇门,而门的那边还是教室吗……
终于,唐春生把铅笔削好了。她削得很仔细,铅芯很尖。她像捧着圣旨一般虔诚地送到姜入微面前,屏息道:“给。”
受她的传染,姜入微在膝上擦了擦掌心中的汗,郑重地接过笔去。
唐春生立刻把她请到茶几旁,笛子跳上去,滚在那张宣纸旁,一寸一寸的把它挤过来。
把纸铺好,姜入微深吸一口气,缓缓落笔。
一根线,一道弧度,弯似天边的霓虹,又深深的接引回来,头尾相接。
两双眼睛外加笛上七孔都死死的盯着这条线,但是,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
宣纸还是一个平面,线还是那根线。
姜入微面有愧色,呐呐道:“达芬奇画个鸡蛋还画了三年呢……”
唐春生抬起眼幽幽地看着她:“你也需要三年吗?”
姜入微不明所以,又被她盯得毛毛的,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好,我给你时间。”唐春生跌坐在茶几上,失魂落魄地抱着扑进她怀里的笛子。
姜入微有些不适的转开头,唐春生也就罢了,这支笛子是要成精了吧,它在哭吗,那轻轻的呜咽声,是笛声吧?
“你回去吧,”唐春生指着地毯的尽头,“门的那边,就是你家。”
姜入微慢慢蹭下了茶几,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唐春生还抱着那支笛子,眼巴巴地望着她。姜入微头皮发麻,转回头去,越走越快,当手终于触碰到门把的时候,她心里松了口气,狠下心来拉开了门。
唐春生说,门的那边,就是她家,可是还没等她看清门里的事物,迎面一物正砸在她的额上,把她打得倒退了几步,差点从楼梯上翻下去。
“姐……”姜入武惊叫一声。
“姜、入、武,”姜入微捂住额头,忍过一阵沉沉的晕眩,又勉强拉住楼梯扶手,怒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把大门当篮筐!”
“哎呀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呀。”姜入武连声抱歉,把她扶进门去。
姜入微抬头瞪着他,却突然发现跑去捡回篮球抱着的弟弟站在她面前简直就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阴影压下来。
但是,这个弟弟不是那个弟弟。姜入微愣了一下,弟弟什么时候变声了,开始打篮球了,又是什么时候比她高出这么多。失神间关门声响在她耳旁,她猛地反应过来,转身拉开门,门外正对着上下的楼梯。
这是,怎么回事……
姜入微觉得她已经要崩溃了,唐春生是不是把自己说的那个三年当真了?她猛地扭头看着门边的日历,上面的年份真是让她差点撞到墙上去。
她说的三年时间,难道不应该是动词的三年吗,怎么会是名词的三年。
“入微,发什么呆呢。”
姜入微转头,奶奶一头白发,背部略弯,正戴着一副眼镜坐在窗边补什么。
“奶奶。”姜入微走过去,慢慢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
姜奶奶扶扶眼镜,勉强笑道:“哟,今天上学遇到什么事了?”
姜入微摇头,她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任谁经历了她刚才的事,也没法对着窗外的阳光说今天天气真好。
三年后的自己,现在十七岁。低头看一看,身高也长了一些,连胸前的小包子,好像也是有变化的……姜入微神情不由扭曲,这一回,她终于是清晰的看到了所谓的时间,原来也是有捷径的。
只不过时间还是那段时间,她走得却比别人要快,并且,快太多太多。
比如尽管只是一道门的距离,她立即就能对拿篮球砸中她的弟弟习惯性抱怨,甚至她现在的脑海里,突然之间多出了许多的记忆,像是一条记忆长河,水流从未断过,只是那开闸门的瞬间,变成滔天巨浪,排山倒海的拍了下来。
姜入微觉得头很痛,她缓缓站起身来,疲惫地道:“我不吃饭了,先去睡一觉。”
“现在睡什么呀……”姜奶奶放下手中的针线,连忙拉住她,可是又欲言又止。
“怎么了,奶奶?”姜入微重新蹲下去,轻声问。
“你爸妈的事已经定下来了,你弟弟已经想好跟谁了。”姜奶奶长叹一口气,喃喃道,“作孽哦,丢人哦,这么大年纪了还要离婚。”
姜入微沉默了一下,是了,她的爸妈要离婚了,她的记忆里有这个信息。她不由想起了唐春生的话,那个女孩说,一夜之间就长大的话,可以避免很多的痛苦——这倒是真的。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发生错乱,她爸妈的婚姻正是在这三年里出的问题,她妈每一回都闹得鸡犬不宁,对她这个原本就不喜欢的女儿也是越来越刻薄。当然,犯了错的人是她爸。她爸的工厂越办越好,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长,慢慢就有些流言传进她妈的耳朵里。后来她妈跟踪她爸抓了个现行,那个破坏她们婚姻的是个年轻的女人,据说是他的秘书。那个时候的“女秘书”还刚刚是有点暧昧的时髦名词,但事实是在近水楼台方面,小秘更容易接近目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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