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问过几遍,我始终没能从原君游口中套出话来,他究竟是怎样给云夫人抓了,又是怎样给孔阳救了。更问不出他二人究竟在那床下藏了多久,又听到些什么。

恐惧之后是百无聊赖,这一夜,莲若与寿昌公主倚在榻上打牌,原君游在一旁为她们数筹码,一边说些闲话,绾云楼之外的夜漆黑如墨。

“先生意下如何?”

“大夫,大夫……”

“呆些什么,问你话呢!”

我放下手手里剥了一半的石榴,他们的声音才依次进入耳里。

“什么?”

“莲若想要将地牢中那些可怜人的尸骨好好安葬,再请个高僧来超度一番。公主却觉得人死已矣,不必再多生事端,将地牢直接封了好。你怎么看?”

“无可无不可。”

“你今晚是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

“我似乎忘了些什么。”

“忘了便忘了,能被忘掉的事,都不重要。”

“也许吧。”

我擦了手,开始饮酒,对面是幅步撵图,图上妇人端庄妩媚,姿容秀美,可惜就是太肥了些。她裙角下的一只哈巴狗儿倒是活泼。我忽然记起自己将什么忘了。

立即点了一盏灯,下楼去,再下地牢去。地牢里凉飕飕的,可说是阴风阵阵。我一个人提灯行着,侧耳听着,行不多时才模糊听见嘶哑又微弱的猫叫声。朝着着那猫叫声走,不久一眼憋见一对幽蓝珠子,如坟地里升腾的鬼火,提灯去照,又没有了。我再上前两步,找到那只瘫在地上的白猫。

“玉儿。”我叫了一声,隐约记得这就是它的名字。它瞪着眼睛看我,虽然它只是猫,但这样的眼神我懂,我曾经在无数垂死者眼中看到过这眼神。于是拔出刀子,拔出那把曾经了结云夫人的刀子,捅进这猫瘫软的身子里。我下手准,它去得很快。

在金陵时曾养过许多猫,这许多猫在这许多年里生死相替,它们总在临死前消失,我直到今日才第一次看见猫的尸体。

我提着猫尸,持着灯,拾阶而上,慢慢走到□□中一棵梧桐树下,掘个坑,将玉儿埋了。

“你哪里去了?嗯,想必也是与本少侠一般。”暗中撞出个跌跌撞撞的人影来,却是原君游这后生小辈,平白无故将老夫惊吓一番。

“明日你去城外兰若寺请些个高僧来,莲若与公主打了局牌,公主赢了……”他口中絮絮叨叨说着,交待许多事情,一面走到树下开始解裤带,我只觉嘴角抽搐了下。

玉儿,实在对你不住,宽恕则个。

我转回楼上,刚想推门,却隐隐听见寿昌公主提起我的名字。于是在门口立住了,想听听自己在他人口中究竟如何。

她们的话题却又随即转到一个梦境之上,莲若的声音轻柔而惶恐:“这是两年前的一场梦,我梦见满山遍野都是雪,没有一声人语,一只飞鸟,只有一只全身黑毛直竖,獠牙折断一半的野猪在雪地里狂奔,一只利箭自北方飞来,沿着风,刺穿它头颅。它倒在地上,不断抽搐,却没有哀鸣,血一直流,染红了漫山遍野的雪。”

“我做过同样的梦,父皇以为不详,他让人从宫外找来一个衣裳破烂,瘦骨嶙峋的乞丐,让他拿出一枚铜钱把我的梦境买走,然后赏了他一百两金子。这也是两年前的事。”

“梦果真是很不寻常的一种东西。你最好还是不要回到宫中去。”

“我走了,父皇他难免难过。不过,如果那个人愿意带我走,我会走。毕竟我已经等了他很久,久得无法想象。尽管,他已经不是他了。”

“既然他已经变了,为什么还非要随他走,舍了他吧。”

“皇甫将军不也变了,你能否舍得下他?”

“我舍不下,可他非要守着你那哪里也去不得的父皇。天底下,怎么偏会有这样愚忠的男儿。”

“在他们胸中,可能有一种信念,比生命,妻子,甚至是诺言还要贵重。从前,他也是同皇甫将军一般,真是很令人敬佩又无奈。我这是怎么了,关于他的事,今晚尽说了这么多,襄姐姐,可千万为裳儿守住秘密。”

“真是奇怪,恋慕一名男子,究竟是耻辱还是过错,我们为何都不愿他人知晓。”

“也有人宣扬他的爱情,让世人皆知,总想着万古传颂才好。帝王用他的权势,富人用他的钱财。即便是没什么倚仗的普通人,也要竭尽所能去办一场喜宴来夸耀。可他们从没想过,再深的情意,到不相干的人嘴里,都难免变得轻浮。尤其是被一无所知的小儿传唱,被街头的妇人议论,更可怕的是被那些无聊的文人编排,成什么样子。自然是将一切尽皆埋在心底更好。”

“那你所爱的那人呢?也不让他知晓?”

我没有听到寿昌公主回答,在莲若面前,她或许点了头,或许摇了头。

今晚就如此尽了吧,我不进去了,这般想着,放轻脚步离去。

在园中走时,一不留神被绊了个大跟头,却是原君游横在路上躺尸。我挣扎起来,额头已是撞破,怒极,狠狠踹了这绊脚石一脚。欲要不管他了,可走开两步,却又想到这人躺在此处若是着了凉,有个头疼脑热,最后也是我的事。只好折回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他背进屋去。

尽管忙了半宿,第二天我还是一早起来,往兰若寺去,寻个和尚念经。

当此兵荒马乱之际,万业尽皆萧条,只有三处反倒兴隆起来:一赌坊,二妓院,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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