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麟儿觉得难以置信,忽然想起赵朔,又觉得此事多了几分可信,道:“先前,我一直以为,父亲在杏花沟地窖里布阵,只是不忍看我因交出金印而死,多少有些自私。淡然,我没有轻视他,纵使他有私心,亦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我。我很想他。”
孙擎风:“你父并不打算毁约。他暗中布阵对付胡酒,是慎重起见。他从来都是个慎重的人,担心武林盟夺走金印,就狠下心来传印与你,牺牲自己掩盖金印的下落。我命系于印,他担心胡酒强行从你体内取走金印,让鬼煞失控,波及无辜百姓,故暗设伏妖阵。他是考虑到胡酒身上的变数,金印初成时,胡酒便离开末那城,不知意外发生,我又活了过来。”
金麟儿:“可武林盟的人,似乎还是知道了。唉,你不要太担心,或许胡酒会跟我们讲道理,大家一起想办法。”
“武林盟杀个回马枪前来寻你,我亦觉得蹊跷,但一时间想不明白。”孙擎风摇头,“另外,遇到傅青芷后,我才知道,夏晴柔的尾巴同胡酒相似,推测他们是同一人。若真如此,赵兄的慎重就太有用了。试想,胡酒易容混入金光教,定已知晓我的存在,但仍败坏我教声名,逼教主与武林盟为敌,必定另有所图。只是,你父母斩杀夏晴柔时,我不在场,你父亲又不曾见过胡酒,没能提早知晓此事。”
孙擎风许久没说过这么多话,只觉无力,闭目沉吟:“算,太过复杂,暂且不提。”
金麟儿:“你前次发作,是因为我没有好好修炼?”
孙擎风摇了摇头。
金麟儿:“因为我不喝人血?”
孙擎风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金麟儿叹道:“怪不得你平日里总是恹恹的,一定很难熬吧?都是我不好。”他眉头紧锁,说话间忽然露出惊喜神色,“你说,我能不能喝自己的血?”
孙擎风一口汤险些喷出来,道:“你脑子里装得全是瓜瓤不成?”
金麟儿愁眉苦脸,颇有些大人模样:“那该如何是好?”
孙擎风喝完汤,放下碗。
那碗里干干净净,一滴汤都不剩,冒着带有香料味的白烟。
“我知你自责,有些事,我早就想与你说。”
孙擎风以指扣桌,激出“咄”的一声,让金麟儿看向自己,道:“我幼时顽劣,从白海军中逃过两次,都被你家先祖,赵桓将军逮了个正着。将军把我带到战场上,指着那些被砍了双手,却仍负隅顽抗的人,告诉我:人,之所以为人,非以此八尺之身,乃以其有精神也。”
金麟儿:“精神?”
孙擎风长叹一声,道:“何为精神?想我孙擎风,虽武功卓绝、战功赫赫,但体封存着鬼煞,须仰仗赵家执印人饮血而活。我原本随父亲信佛,但不得不背负无数业障,常觉苦不堪言。两百年间,我若遇鬼方侵攻,则血战白海;若遇盛世太平,则郁郁等死。我的精神早已被摧垮,纵有人身而与鬼无异。”
孙擎风的只言片语,描述出了一个复杂的故事。
赵家人是戍守白海的将门世家,世代居于白海雪原。
两百年前,鬼方对大雍发起猛烈进攻,未免鬼方夺取青明山,以此为据点侵攻中原,赵桓将军选择相信狐妖胡酒,修炼须血祭的邪功。
当时,孙擎风住在青明山上的末那城。
他家境优渥,父亲信佛,乐善好施,家族很有名望,但他八岁就下山从军。至于他为何会不老不死,为何会成为金印护法,为何会同赵家人紧密相连,他从来闭口不提。
孙擎风笑说:“不愿饮人血的执印人,你是两百年来的第一个。”
金麟儿虽不知真相,但他知道,孙擎风这些年来一直过得很苦。他露出挣扎的神色,痛苦地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知道,我太让你失望了。可我不能对同类痛下杀手。对不住,孙前辈。”
孙擎风:“我不是骂你,是要告诉你何为精神。你胆小,但面对数千人的围剿,你宁死不愿饮下人血。你软弱,可你宁让我伤你甚至于杀你,都没有在我受鬼煞摧折时离去。你是个仁人君子,饮血练邪功,纵然所饮非是人血,你心里头的痛苦挣扎,并不比我受煞气摧折好受。”
金麟儿极少被孙擎风夸赞,然而在此情此景,他心里半是快乐自豪,办是愧疚无奈,愁眉苦脸道:“跟你所承受的苦痛相比,我心里那一点难过,根本不算什么。”
孙擎风长舒一口气,道:“虽然,你想出来的办法都很蠢,但你从未认命。纵然满身鲜血,再做不成仁人君子,你对于仁义的追求,自始至终从未改变。你的精神,从未被摧垮。”
金麟儿挠挠头,略有些难为情,道:“我就是笨,没法想太多。”
孙擎风直视金麟儿,神情无比严肃,道:“不,恰恰是你让我明白了,赵将军那番话的含义。精神,是人的心里的坚持和追求,只要自己不放弃,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摧不垮、夺不走你的精神。有此一物,山不再高,路不再远,风吹不动,水浇不灭,如同雨打残花被碾成泥水,但幽香如故。我瞻前顾后、自怨自艾,你一往无前,心无杂念,我不如你。”
金麟儿:“哎?我……”
孙擎风:“金印已在你身,鬼煞在我体内,饮血练功,受鬼煞摧折,你我都不能选。但天下间没什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