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灯从徐行之说出“守你一夜”的话时,心口便酸胀蹦跳得厉害,即使折回房中、重新坐于书桌旁,那颗心也还是在油锅里兔子似的挣扎。

这四个字有什么特别的呢,可他的心就是被这四个字的横沟撇捺磨得鲜血淋漓,又甘之如饴。

他越是想要放弃徐行之,就越发痴迷于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大概是入了魔的缘故,他现在若是看师兄看得久了,就忍不住想把师兄吞吃入腹,看着那张嚣张的面容在自己身下露出惊骇与享受的表情。

在方才的酒宴之上,九枝灯数度忍下了撕碎自己这副克己纯善的君子皮囊的冲动。

……然而他还能忍耐多久呢?

他这般想着,将书桌下的一方青花卷缸拉出。

里面都是九枝灯给徐行之写的信件,一封封,一卷卷,若是展开来,里面的内容可尽是叫人脸红耳热的内容。

括他今日书写的信函,他从未寄出,也不打算寄出,他只会在夜间偶尔取出翻阅。

这是九枝灯内心最y-in暗的秘密,不会与任何人言说。

六云鹤在此时推门进来了。

九枝灯掩上手中卷页,却也不打算抬头看他一看:“何事?”

六云鹤站在那里,整个如同一把出鞘的寒锋:“方才看您在与徐行之饮酒,便未能告知于您。……黑水堡反了。”

九枝灯薄唇微微一抿,头也未抬:“镇压。”

“对于各分支的不满,您除了‘镇压’、‘安抚’之外,还有别的命令吗?”六云鹤语中含讽,“……您太清楚他们想要什么了吧。”

九枝灯直接道:“他们要的我给不了,也不想给。”

六云鹤道:“那您要‘镇压’的魔道各门可太多了。他们不会接受一个已有了元婴之体的尊主,既不思谋拓展魔道版图,也不肯为昔年卅罗将军之死向正道实施报复。尤其是……他还在仙门中长大。”

说到此处,他的语气中更多了几分令人厌烦的傲慢:“……斗胆问您一句,您的心,究竟是向着魔道,还是向着风陵?”

九枝灯不欲与他多争长短,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命令:“镇压黑水堡。不管生死,带黑水堡堡主来见我。可听得懂我的话吗?”

六云鹤哂笑一声,抱拳告辞。

掩门之时,他眸间隐有厉色,直到他双眸盯向徐行之离去之处,才慢慢地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狞笑。

……不急,慢慢来。

待六云鹤走后,九枝灯从桌下捧出又一只卷缸。

其中装盛了大量信函,这些函件十之八九来自于魔道各分支,从半年前开始便雪片似的朝他飞来。信函明面上均是恭贺他成功获得了元婴之体,但话里话外,都是请求他整顿魔道、攻打四门。

这一切,均因为他是元婴之体。

而魔道中的上一名元婴老祖,是他嗜血杀伐的叔叔卅罗。

卅罗于四门而言,是渴血食r_ou_的狂徒杀神,但于魔道而言,则是不幸陨落的英雄豪杰。

而现在,新的卅罗出现了,而他竟然不想向四门实施报复,这怎么可能?这又怎么可以?

——当年,他被送去四门,四门疑他,认为其心必异。

——现在,他回到魔道,魔道同样疑他,认为其心必异。

九枝灯疲惫地倒在椅背上,苍凉又好笑地想:我九枝灯究竟生了几颗心,能由得人糟践呢。

徐行之回到风陵时,不出意外地被广府君堵住了。

他相当怀疑广府君在处理派中事务时,是将“抓徐行之的小辫子”作为其中的一项重要任务来完成的。

跪在青竹殿门口,广府君脸上黑气缭绕,不顾来往弟子注目,厉声呵斥道:“你又跑哪里去了,弄得这一身龌龊酒气?!”

徐行之摸摸鼻子:“您都说了,我这满身都是酒气,我再说我是去听山下水陆道场讲学,您信吗?”

广府君手中的手板一下落在了他脑袋顶上:“还顶嘴!”

徐行之已经料到接下来他会说些什么了。

广府君厉声道:“滚回去抄书!”

徐行之适时地露出惊讶与苦恼的表情:“师叔……”

果然,瞧他一脸气苦,广府君神色才缓和了些:“没得商量。今日去抄《风陵史录》,三遍。明日清晨交与我。”

徐行之认命地一低脑袋,问道:“……师父呢?”

“师兄身体不适,正在殿中休憩。”提及清静君,广府君铁板一块的面容才有了些许松动,“少想着让师兄来替你说好话啊。”

徐行之微微皱眉:“师父自从上次出关后,身上好像就不大好,病歪歪的,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广府君否认道:“师兄不会这般没分寸。……你要是当真体贴纯孝,便多c,ao心c,ao心派中事宜,替师兄分忧,不要……”

“……溪云。”

广府君闻声停下训斥,回首一望。

清静君站在台阶之上,披衣而立,唇色稍白,风吹袖满,衣纹缭乱,让徐行之产生了一种他皮下无骨无r_ou_、随时会乘风归去的错觉。

清静君温软道:“我是叫行之出去买酒。你勿要责罚他。”

广府君:“……师兄,他可是自承是出去喝酒了。”

清静君懵懵地啊了一声,把目光投向徐行之。

徐行之有点委屈地用眸光表示,师父,你出来晚了,咱俩没对过口供啊。

清静君拱了拱鼻子,乌黑的眼珠轻轻转了两下,继续强行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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