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失笑:“谁诛心?”
“这些年咱们两个谁比谁好过了?你我心里谁不清楚?”
云琅都不想和他吵,把那只手一把扔开:“好话不能好好说,你就非得闹别扭,非说这些话叫人难受是不是?”
萧朔肩背无声绷了一阵,眼底神色变换几次,低声:“对不起。”
云琅还不舒服,拧了个身不理他。
“我说这些话,并非着意气你。”
萧朔坐在他背后,静了一阵,又继续说下去:“我这些年,每日对自己说恨你,其实恨的也并不是你。”
“你恨你六大爷,我知道。”
云琅叹了口气,压了压性子不同他计较,转回来:“咱们不是想办法对付他吗?如今看来是难了些,可也不是全无办法,一点点来……”
“我的确憎恶当今圣上。”萧朔垂眸,“可还有个人,远比他更可恨。”
云琅蹙了蹙眉:“什么人?”
萧朔并不答话,替云琅掩了下盖着的裘皮:“没事了,我不会再说这个。”
“你还恨什么人?”云琅拽着他,不依不饶,“萧朔。”
“此事与你无干。”
萧朔挪开云琅手臂,起身道:“也不会误事,你不必多管……”
云琅反手将他按回榻上,沉声:“萧朔!”
萧朔鲜少被他这般吼,动作顿了下,抬起头。
“你恨你自己,是不是?”云琅死死按着他,“你自己有什么好恨的?王府出事、王妃自殁,难道是你的错?我家倾覆,是你的错?你若是实在找不着什么恨的了,自去找个木头小人每天扎三次,少在这儿――”
“我不恨这些。”萧朔慢慢道,“我恨我当年,竟懦弱至此。”
云琅看着他,慢慢蹙紧了眉。
萧朔垂眸:“不过一个破玉佩,便不敢与你说明白。”
“将你放出京城,看着你打马远走,竟不敢去追你,与你一起走。”
“明明知道你有太多话瞒着,没同我说。”萧朔低声道,“看你披着先帝御赐的披风,那般没了生气、行尸走骨的样子……竟真的就不敢问了。”
“怎么就行尸走骨了。”云琅堪堪反应过来,“我肉呢?”
“行尸走骨,出自张君房《云笈七签》。”萧朔看他一眼,“虽位极人臣,皆行尸走骨矣。”
云琅:“……”
萧小王爷过目不忘。
云琅不同他计较这个,扯了下嘴角,向后靠了靠:“我那时真这么狼狈?”
“你那时候,满脸写着只盼我一剑捅了你。”
萧朔看着他:“你我自幼相识,我每日看着你,英飒张扬锐意凌云。从不曾见过云少将军像那天一般心如死灰。”
“你每日看我干什么。”云琅牙酸,“不说这个,你那时跟我跑什么,陪我逃亡?”
萧朔坐在灯下,声音轻忽:“有什么不好?”
“哪里好了?你又不会轻功,我还得扯着你上房,有追兵,我还得拽着你蹲草稞子。”
云琅一想就头疼:“我原本只要弄一个人吃的东西,有你拖累,还得给你弄一份……”
“一只野兔,两条后腿都给你。”萧朔道,“我只吃剩下的就够。”
“……”云琅按着右手,忍着没一指头戳倒他,“再提野兔,今夜你我定然有一个人要断条腿。”
萧朔垂了眸,抬了抬嘴角,没再说话。
“别捣乱……”云琅说得正认真,看他来气,隔着薄裘踹了一脚,“你跟着我逃命,且不说有多拖累我,偌大个王府不要了?”
“玄铁卫都是端王叔的亲兵,没有你护着,还不让侍卫司拆干净了?”
云琅喝了口参茶,剐他一眼:“老主簿跟着王叔这么多年了,忠心耿耿。一觉醒过来,府上小王爷跑去跟个逃犯浪迹天涯了。”
云琅都不忍心想老人家得被吓成什么样:“说不定哪天,咱们俩隐姓埋名卖酒的时候,看见一位背着包袱找王爷的老人家……”
萧朔轻声:“我知道。”
“既然知道,有什么好恨的。”云琅就看不惯他这个劲,“我当时跑了,是不得已。你困守王府,也是不得已。”
“都是不得已,谁也不比谁好过,自然谁也不比谁委屈。”
云琅摸了摸萧朔手背,把薄裘分给他些,把人一块儿裹上:“来,再笑一个。”
萧朔静了片刻,竟当真依他所说,又牵了牵嘴角。
云琅吓了一跳:“好乖。”
“云琅。”萧朔不容他得寸进尺,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缓声道,“你大可再多说一句。”
“罢了罢了,这个也不训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