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雾盯着这条信息看了会,怕她过多操心,回了个:有。
事实上,这一下午,只有室友、前排男生、以及成睿口中那个叫陶宛文的女孩主动跟他搭过话,其余一个同学都没有。
他们习惯了固定圈子,对陌生闯入者都抱有天然的畏感,比起交流,他们似乎更喜欢远远观察。
整个下午,除了去厕所,李雾也一直待在自己座位里。只有这点方寸之地能让他平心静气。
他也发现,他的课程确实落下了一些,每一门都是,名校的学习进程都像是拉过快进条。
岑矜很快给了回复:男生女生?
李雾怔了下,耳廓微微升温:男生。
岑矜:嗯?没有女生吗?
言语间,似乎还有点讶异和失望。
李雾极快否认:没有。
岑矜:那就专心学习。
李雾:嗯。
岑矜:晚安。
李雾:晚安。
岑矜这么问不是没道理的。
平心而论,李雾生得不错,尤其现在长开一些了,五官添了锐气,浓眉高鼻,眼睛大而清,是那种典型的浓颜系少年长相。
几天接触下来,她发现这小孩给人的观感与他的情绪息息相关。
倘若待你坦诚,他就会显得脆弱易欺;但如果刻意疏远,他面部的锋利感能逼退大部分人。
穿着她挑的衣服,竟没一个女生跟他搭讪?
岑矜不大相信。
但转念一想,可能是她对李雾已产生母爱滤镜,所以看他哪都好,别人就未必了。
岑矜没再深想,开始思考自己今后的打算。
她辞职得过于突然,一个月后到底何去何从,她还没一点头绪。
回忆过往,她的每一次决定都如此冲动,高考志愿,大学恋爱,出国读研,还有之后的结婚,怀孕,都伴有一些自我意识过剩的心血来潮。
但她也清楚,这种心血来潮的资本,是她没有后顾之忧,万丈跌落也必定有家人撑腰。
思及此,岑矜赶忙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对面接的很快,岑矜甜丝丝喊:“爸!”
那边也应得煞有介事中气十足:“嗯——”
“谢谢你,”岑矜说:“今天那小孩已经开始上课了。”
岑父语气欣慰:“好、好,这样你也能放心了。”
岑矜呵了口气:“爸,妈妈怎么样,还在生我气吗?”
“气呢,”父亲话里带笑:“睡前还跟我说了你一通。”
岑矜垂眼,盯着自己睡裙上的一小块花纹:“帮我跟她说声道歉,我给她发了微信,她没回我。”
“哪会真的跟你气?妈妈跟女儿没有隔夜仇的,”岑父笑她多虑:“你妈好得很,多关心自己,这两天还在休息吗?”
岑矜说:“没,今天上班了。”
“见到吴复了?”
“见到了,”岑矜决心坦白:“我准备离职了。”
“啊?”父亲有一瞬诧异,但很快理解,他刻意使语气平缓妥帖:“行吧,都这样了再待原来单位也难受。”
但岑矜听得明明白白,她抬手猛搓额角,好像这样才能把突然汹涌过来的酸楚给驱离似的:“我可能真的要离婚了。”
她更咽:“感觉自己白活了这么多年,一事无成。”
“瞎讲!”岑父声音急了些:“刚帮人家小孩念上书,光这件事,就能在你功德簿上记重重一笔,怎么就一事无成了。”
岑矜语速因焦虑而变快:“今天我问老板,选吴复还是选我,他选了吴复。我就是比他差劲。”
岑父回:“他比你多两年工作经验,职位比你高,要担负的责任也更多,你这个问题的预设就不在同一起点,没有可比性,我是你们领导我也选吴复。”
“我知道,可就是太真实了,”岑矜深而轻地吸气:“我活的太轻松了,不是吗。”
“矜矜,女儿,”听筒那头传来几不可闻的叹息:“你不要因为这些事全盘否定自己,生活不可能一帆风顺,工作不顺心可以再换,婚姻让你痛苦也可以结束。最重要的是敢于选择,你这些年都在做选择,也都为自己的选择负起了责任。你没错,这不是你的问题。”
岑矜用手背使劲擦拭着湿漉的左脸,带着哭腔一股脑往外倾倒:“可我不想跟吴复分开……爸爸,我不想离开他……我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还爱他,一想到不能再跟他一起生活,甚至不能再跟他说话,我就觉得不适应,难以接受,为什么我不能洒脱一点呢。我知道已经无法挽回了,清楚结果已经是这样了,没办法再回到过去了,但我真的受不了,受不了这段关系要这样收尾,受不了我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每每想起这些,她都觉得自己碎成一抔齑粉,再也拼凑不起来。
短暂沉默过后,岑父也很无奈:“我也帮不了你,婚姻是双向选择。”
婚姻是双向选择,谁不知道呢。
一座吊桥,两边桩基,无论哪根抽离,就是穷途末路无处可行了。
岑矜做了个漫长的梦,有一年她与吴复去山间度假,那里有条玻璃栈道。
她恐高,一步都不敢迈,吴复宽慰无果,就背起了她。她扒着他肩膀哇哇大叫:“我们这样会不会压强很大,让玻璃开裂掉下去啊。”
吴复轻飘飘道:“那就死一起好了,反正老了之后也要合葬的。”
她不依,腿乱扭,执意要下来。
吴复放开了,回身对她笑:“这么贪生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