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啥?
癞头和尚被这一下子给打懵了。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待他把这话重新组织了一遍,来回听了好几次,才哎呀一下,急吼吼地叫了起来。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然而没什么不可能的,癞头和尚掐指一算,也是一脸日了汪了的表情。没错,这外头绕着的那死气可不就是贾敏么!而林黛玉,非但没有性命垂危,而且没病没痛活得比哪家的痴情.色|鬼都要健康活泼!
绛珠仙子!健康活泼!
打死他都没想过这两个词能扯在一起。
癞头和尚顿时被这操作给气到窒息。他一边口中喃喃念着“错了!错了!”,一面憋红了脸,一咬舌尖,呸地吐出一口血喷在手心,连忙用秘法掐算起来。
可,没用,怎么掐算他都算不出这里头是从什么时候起出了岔子,竟是剪不断理还乱,回过神来,这林家一干薄命鬼的命数他竟连分毫都看不透了。
林如海冷笑三声,心道还好,这癞头和尚的确有些神通,他先前见他来,还当真有些怕了他来得这般机巧。然而如今看来,也不过只是个会写下三流工夫的江湖骗子罢了。
如此越发庆幸,他当日未曾依了这魔头的哄骗,白白将亲闺女给他“度化”了去。
林如海一时又想起他与贾敏子嗣亲缘上的种种寡淡,悲极痛极,恸至深处,长叹一声,拂袖转去内室看望。
却见此前一直昏昏沉沉的贾敏,正痴痴然看着他,一双眸子竟是前所未见的清澈明亮。
林如海心头一跳,不祥的预感升起。他连忙快步上前扶住贾敏,不待问出口,贾敏气若游丝的声音便响起来了。
“我方才,听见了。”
“那该死的和尚,舍了我去尤嫌不够,竟还惦记着玉儿。倘若我走,你又是个男人,如何能护得玉儿周全。”
林如海心中大恸,又是心灰意冷,又是哀怜神伤,种种心烦意乱搅得他头痛欲裂,只能满口安慰:
“你快别胡思乱想。既是不放心玉儿,便该好好养好身子,你亲自护她长大,将她送出门才对。”
他语气一沉,索性将自己的全数心境,并当初对林湛阳种种想法,都絮絮叨叨说与贾敏听。贾敏昏沉数日,其实也并非对外界全无所觉,知道他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竟不假手于人,说没有感动都是假的。此刻听到他的坦白,越发是潸然泪下,只恨自己心思狭隘,竟是白白负了夫君的一番苦心。
只是……
“是我心思偏狭,对湛阳,我终究是耿耿于怀,其实我也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一直便如待亲嫂那般,只是我总记挂着人心易变……”人心易变,哪里又只林湛阳可能会变呢,眼前这个她的好夫君,不也难说从始至终,不忘初心么。
“……如今说这些,也晚了。”
“那和尚说得对,前儿那大夫,说的也对,我这身体……也不过是活一日少一日了。若非那和尚的一番话,引得我醒过来,我怕是……”贾敏苦笑道,“且让我、让我最后看一眼黛玉罢。”
林如海如何能接受她这般,可,面对发妻哀婉祈求,他却只能含泪忍下,让人去请黛玉过来。
没成想派去的那人扑了个空。西厢房没人。
却是展秋带着黛玉,被那癞头和尚一路神魂错乱的狂像给扰了清净。展秋听了一耳朵便有了计较,索性拉上黛玉……
去刺激人。
他不是口口声声说此生不见外男,不见哭声,才能一世平平安安的么!他就是个外男呢,黛玉天天同他一道,怎么就吃好喝好怎么都好呢!
展先生那性子,横起来圣人都敢怼,更别说那只是一个区区江湖术士了。当面见到了便是一通嘲讽,直接把人骂懵了。
等回过神来再看到那清秀温文的“绛珠仙子”,如今灵动玉雪、半点不足体虚都瞧不见的健康模样,癞头和尚再骗不了自己,啊的一下发疯。
正在此时,忽然天际乌云散去,星汉灿烂,圆月当空,却闻数道清越萧声,彩鹊西来,空中似乎从月下架来一座天桥。这一番奇景引动无数凡夫俗子好奇,却并未完结,空气中反而似在酝酿着新一重的震惊。
的确是震惊,风从龙,云从虎,只见星汉中忽然仙云掩映,自云中传来一声悠长虎啸,随即,一只通体雪白的庞然巨兽,满身莹润白光,自仙桥皎然跃下。
如梦如幻的一幕,身后紫电白芒,刹然作响,一时照亮了整个夜幕,雷声四野,举朝皆闻。正应那句“英英素质,肃肃清音,威摄qín_shòu,啸动山林”。
而这头令人惊艳的仙兽白虎虚影,蓦然张开背后双翼,越过浮空天桥,却径直往……维扬地界跳去。
扬州人要更加感同身受些。他们眼睁睁看着这异兽的浮光虚影,扬天中。
我的个乖乖……
因为那巨兽太大、太壮阔,宛如遮天蔽日,竟没多少人看见他终究是落到了哪里去。又或者是半路消失了也说不定。
但是,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刚才正在念叨着自己不该再耿耿于怀于林湛阳的贾敏,累日来积重难返的病体蓦然为之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