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错,不过是有感而发,有感而发。”
“有感而发才是情真意切,可见王驾不同我们,只会些无病呻吟的酸诗呐。”
知府公子笑眯眯地将他的关注尽收眼底,末了的这一轮,排名序时便调换了个位子,将清客评出的三甲“司徒琅、薛鹤、林湛阳”的次序,改为林湛阳最优、司徒琅次之,再次薛鹤。
前三甲得是哪三个,在座的也不是心里没笔账,这个结果不过分。可这次序么……
林湛阳的词当然算得上好词,可词曲到底小道,稍有不慎便流于艳俗靡丽,时下不免低看一筹;他作时又轻易懒散,随心而做,半点也不庄重,更引人怠慢一分,可跻身三甲,已是看在林家面子上、此场也无别的优异者,这才勉强选上的。
再者,林家再如何清贵,能高得过堂堂忠顺王爷?
知府公子这一招是几个意思?
“若论能耐,前三甲中三位不堪伯仲,各有所长。我踌躇了半天,想着咱们也不过是个小小诗会,做不得那般严谨苛刻,便看在林兄这头回露面,这个头名也该落在他处,算是我这个主人家的一点心意,诸位以为如何呢?”
知府公子只笑,吃瓜群众面面相觑,也只能有些尴尬地笑,他们又不约而同地打量着被压了一头的司徒琅,却不知道这位表面上亲民没架子的王爷又是如何作想。
能想什么?司徒琅才不管这些暗地里的小心思,都也诚心诚意地笑:“我惯来也是个爱词的,却总填不好,湛阳呐,你往后也且传授我点秘籍一类,可不许藏着掖着。”
果然是不一般呐。
林湛阳许久不曾饮酒,这会儿喝了小几杯,劲头上来,迷得昏昏沉沉,只冲着司徒琅傻乎乎地笑了下。
倒也好看的!
知府公子冷笑一声,顺势道:“那既然也无异议,我倒有个建议。按说这头几名得送上礼,可如今看,三位都是当世俊杰,我先前备下的礼倒有些拿不出手了。”是啊,有什么能值当送给王爷这个第二名的呢?
“我思来想去,只有将之往后顺延一位,至于头名的奖励,便想请王爷给一个恩典了。”
司徒琅示意他先说,他便道:“林兄今年当不满弱冠吧,可有字?”
“无字。”林湛阳道。
“那便不若请王爷赐字如何?”
这话一出,林湛阳尚未反应过来,司徒琅已经先愣生生地回头看他。
“这,赐字合该我先生兄长操累,何必劳烦他?”林湛阳虽有些醉,但直觉还在,智脑更是哗啦一声警报让他清醒了些。
“难道林兄是以为王爷所赐之字配不得自己?”知府公子反问道。
“这都什么和什么?”林湛阳皱眉。
“好了,这建议不妥,我一时仓促间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既湛阳不乐意,我乐得轻松快乐。”虽然如此说,可司徒琅脸上却明显有些失落。
取字对这里的人而言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某些时候甚至比名的作用更大些呢。离冠礼还有四五年,何苦要这么急慌慌草率决定?
只能说,知府公子是别有所图。
取字的要么家中长辈亲属,要么族中德高望重之人。赠字的也是轻易不得,比如皇帝赐字,便是一桩无上光荣。
司徒琅既不是他的血亲,又与他一直平辈相交,更不是我行我素惯了、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皇帝,这一言不合抢了他老师兄长的活是怎么回事?
甚至这里头还有一层。带上知府公子之前开玩笑说林湛阳像个闺阁小姐的话一想,这女子的字,多半便是出嫁后由丈夫所取。
这是在含沙射影些啥呦!
知府公子还要再说,薛鹤忽然开口打圆场道:“公子的心意到了,我等心领便是。我惯是个俗的,比起那原先第二名的白玉如意,倒更爱第三名那尊血玉金珊瑚。”
知府公子脸色一冷,忽然讥讽道:
“薛公子果然最会体贴人又眼光不凡,论价钱,这尊血珊瑚的确更高些。”
“论及精打细算,到底是丰年好大雪的薛家家学渊源,连个旁支子弟都见识不凡。”
这是当众巴拉开薛鹤的底细啊!
商户,商户怎的了?
便是丰年好大雪的薛家,好歹是堂堂紫薇舍人之后,入了宫里名册的皇商。这么多年,薛家撒出去喂饱这些官老爷的钱少了?没薛家,他们能有今日这么优渥日子可过?
更何况旁支又如何?薛家是挂了户的商户,可那是主家。为求长存,他们这一支早分出去,他家早就凭着折了大半市场不要,销了那商人籍。他家凭自己本事赚钱,靠真才实干念书,
可这些人……便因为这一个词,就那般轻慢地看他!
这是何等无来由的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