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的心电图逐渐变为永恒的直线,窗外东方既白,清晨的阳光照耀在临窗之人身上,将孙权周身都变得虚幻透明,像是在这世间失去了支点一般的飘渺。他在策瑜二人的瞩目下微微扬起一点下巴,闭上眼睛,几乎融进光里。

……五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孙权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掌,它们并没有化为点点荧光消失于天地间,反而仍然是正常的实体。

“……怎么回事?”孙权有点着急,“我为什么走不了?”再不走他和伯言又要变年下了!

孙策和周瑜对视一眼,也觉得怪异非常——按理来说孙权现在没有任何遗憾和留恋,主观意识上也百分百想就地转世轮回,这个看上去像是暂时有肉身的灵魂形态没有任何道理还留在世间才是。

周瑜沉吟一会儿,开口道:“我大胆猜测一下……是不是因为仲谋的灵魂还并不完全,仍然有几缕分魂停留在世间其他地方的缘故?仲谋,不如你去梅花山上看看?”

梅花山,曾经东吴大帝孙仲谋的埋骨之处。虽然现今墓已被毁,但整座山仍然郁郁葱葱,代表了这位帝王的魂归之处。

孙权恍然大悟:“明白了,我这就去,谢谢公瑾哥!”

他转身拔腿就跑,被孙策突然又叫住:“等等!”

孙权迅速回身,眼底满是按捺不住的光芒,等待兄长对自己的最后一句叮嘱。

“你有学生证吗?你墓地那块的景区门票出示学生证可以半价。”

孙权:“......”

周瑜:“......噗。”似乎是出于礼节,他捂着嘴把头偏向一边,然而这样只是更明显而已。

孙权怒了,趁此最后的机会终于鼓足八辈子的勇气直呼大哥全名:“孙伯符!不许笑!!”

哪知刚跟周瑜笑作一处的孙策又神色一正:“孙先生,我跟公瑾都受过严格的训练,无论多好笑,我们都不会笑。”说罢跟周瑜默契地对视一眼,摊手道,“除非忍不住。”①

孙权:“......”

他翻了个白眼,朝大哥竖个中指,正欲扭头气冲冲地跑走,重症监护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一名护工神色严肃地走过来:“请问你们哪位是孙权先生?”

三人具是微微一惊,同时转头看向这名护工——孙权行走世间当然不会再用“孙权”这个脍炙人口的名字,这还是他千年来第一次从普通人口中听到自己的真名。

“我就是。”孙权皱着眉点点头,还是没有迟疑地应了下来,心里大概有所猜测。

“这是陆老先生生前托我转交给你的东西。”护工将一枚信封交到孙权手里,便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孙策和周瑜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讶然之意。

——陆教授确实什么都猜到了。

孙权捏着信封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信封很薄,大概是只装了一张纸的厚度,在他手里却感觉重如千钧。

正要打开它时,病房里又快步走出来两个中年男子——正是陆家的两个儿子。他们一见到孙权,望向那枚信封的眼神都变得炙热起来,不约而同地放下脸喝道:“父亲给了你什么?你应该转交给我们!”

孙权瞥见他们,神色一冷,晃了晃信封:“怎么,你们怕这里面是一张支票?陆老恐怕真的捐出了全部身家,一分都没给你们留吧?”

两个中年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你......”

他们恼羞成怒,身子一动似乎准备逼近孙权,旁边两个身影便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二人面前。

“老子正痛心即将失去爱弟,一腔悲愤无处发泄呢。”孙策咧嘴笑着,指关节摁得咔吧作响,比方才揍孙权时还要瘆人。

“主公放心离开便是,有末将在此,定会护您周全。”周瑜没什么表情地睥睨着这二人煞白的脸,高挑的身形散发出腥风血雨的压迫感。

孙权怔了怔,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又感动又想笑,一方面是想笑这俩儿子不识好歹撞了霉运,一方面是笑原来公瑾哥中二起来也能不输于他自己,真真是大开眼界。他倒退几步,视线越过策瑜二人的肩膀捏着信封朝那两名中年人挑衅地笑了笑,而后干脆地转身进了电梯。

“你真的觉得是那个原因吗?”孙策懒得再多看面前那两个货色一眼,直接转头问周瑜,“分魂在梅花山,所以无法转世。”

周瑜未置可否:“我只是有另一个猜测......不知是否属实,需要他自己去验证。”

“仲谋已经成功解决完遗憾离开了,”他仰头望向白色的天花板,喉结处的弧线分外优美,半笑半叹道,“何时才能轮到我们呢?”

孙权马不停蹄地赶往南京,路上把那辆奇瑞qq的车钥匙随手塞给过路人、把二手西装外套脱给乞丐......把所有能散的东西都散尽给了素不相识的过路人,以分享内心奔往未来的喜悦,以至于过高铁安检时,全身上下除了一套衣物外,就只剩下捏在手里的那枚信封。

就当是为我们来生的再次相遇,积一点微不足道的德行。

抵达南京——曾经的吴国都城建邺之后,他发现自己从未像这样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地奔跑过,就像是梦里的他终于褪下了那套黏在身上一千八百年的该死的龙袍,得以无所顾忌地裸奔一样痛快。

在山脚下,他潇洒地一拽领带,用身上除了衣物外这最后的值钱物换到了门票钱,踏入这块本就属于自己的魂归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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