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起身揉揉眼睛,见方璋早已醒来,正坐在船头望着夕阳出神,便埋怨道:“你既醒了,为何不叫我?在船上睡得这样久,太阳都要下山了,他们找不到人,又该急眼,赶快回去罢。”
“看你睡得香,就没敢打扰,如今你醒了,恰好归家。”方璋语气淡淡的,似乎有心事,说罢,动手将那小船往岸边划。叶鸯才醒,浑身无力,约摸着是太累,短短一小会儿还睡不够,伸手握住船桨划了两下,感到手臂酸痛,只得作罢,将船桨交还方璋,自己倚在舱内闭目养神。
适才做了个梦,感觉不算美妙,梦醒之后,记忆好像被拭去了一般,什么痕迹也没有留,再想追溯,已十分困难。那梦太虚幻,人抓不住它一片衣角一缕发丝,终归要眼睁睁看着它走掉,它走得无情,反衬托得追寻它的人分外可笑。
到了岸上,却不见方鹭身影,叶鸯皱眉,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但不知如何开口警告。方璋面色如常,引着他沿街慢慢走,很快便走到方鹭住处,叶鸯略一抬眼,但见白鸟耷拉着脑袋站在墙头,见他们二人归来,精神一振,紧接着状极紧张地蹦蹦跳跳,时而回望院中,仿佛那里蹲了妖魔,正等待两只细皮嫩肉的猎物自投罗网。
白鸟的样子不对劲。叶鸯轻轻一扯方璋衣袖,将人推到树后,小心翼翼地去叩门。哒哒的声响回荡在巷中,墙头的白鸟不跳了,转着眼珠看他,看了会儿,复又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方璋归家,从来不爱敲门,直接上去踹一脚,门便应声开启;每天傍晚,方鹭听到大门被踹开,就知道小王八蛋在外面鬼混够了,想起要回来,这时候旁的话也不必说,等他进屋便是。叶鸯敲门,为的正是提醒方师叔不要误伤,轻敲两下,重敲三下,方鹭听见了,定然晓得外头并非小混蛋,而是叶景川家小鸳鸯。
然而此刻院中除了方鹭,显然还有他人。女子的声音嘈杂四起,木门微微开了条缝,叶鸯暗叫不妙,连忙往左一错,躲开门缝中飞出的尖刀。那把刀寒芒闪烁,并非凡物,刃上一点翠色,瞧着像喂过毒。叶鸯双腿一软,扶住墙壁,恼怒地望向方璋,早知他招惹了这样凶悍女子,自己就不该打头阵,他欠的债,应由他本人偿还。
如今想要反悔,为时已晚,方璋觉察到那群姑奶奶尚未离开,竟心安理得做了缩头乌龟,躲在树后一动不动,将叶鸯孤零零地晾在家门前做替罪羊。叶鸯如何看不懂他的意图,当即恨得牙根发痒,一双眸子亮闪闪的,像要迸出火星。太讲义气终究不行,不定哪时就要吃亏,叶鸯想到树后把方璋揪出来,谁知刚跨出半步,院门大开,从中飞出数把兵器,阻拦了他的去路,当即呼吸一窒,险些气得昏倒。
一女手持双兵,率先踏出院落,双眼在叶鸯面上一扫,奇道:“咦,怎不是那姓方的?你又是何许人?来此处作甚?”
此乃好友居所,叶鸯自然能来,但他面对这上门来讨债的姑娘,无论如何也不敢承认自己识得方璋那混账。避开对方打量的视线,叶鸯双目锁定树后的好友,说道:“我与那小子素无交情,与诸位一样,上门寻仇罢了。”
好么,友人变仇家只在一瞬间,这人情啊,果真瞬息万变,分外不靠谱。方璋咧了咧嘴,不再指望叶鸯帮他,却也未曾落荒而逃,见那女子循着叶鸯的视线朝这里看,便大大方方自树后走出来,向她拱手作揖。他面上笑嘻嘻的,完全看不出有悔改之意,女子冷笑,眸光凛冽,手腕翻转,剑锋刺向的却非方璋。
“你与他结仇,为何攻击我?!”叶鸯意想不到她会对自己出手,这招没能避过,利剑划开皮肉,左腹登时血流不止。幸而剑上无毒,否则照现下状况来看,他必死无疑。
那女子柳眉倒竖,厉声喝骂:“休要以为装装样子,我就看不出你们蛇鼠一窝!横竖他逃不出我手掌心,在杀他之前,先拿你祭剑!”话音未落,双剑悍然直刺,竟是出了杀招,要叶鸯血溅当场。
霎时间,斜刺里冲出另一把剑,将她手中兵器挑飞出去,叶景川周身似是笼罩着一层冷气,杀意毫不掩饰地显露在外。叶鸯一个踉跄,差点儿坐到地上,自觉丢脸,不敢抬眼看他,只按着伤处嘶嘶吸气。
“冤有头债有主,江姑娘要寻仇,还请找对人!你与我徒弟无冤无仇,竟出手伤他至此,莫非南江教出的孩子,都与你一路货色?”长剑往前一送,堪堪抵住那女子喉头,轻轻晃动两下,未曾伤及对方一分一毫。白鸟于墙头蹦跳,跃至三人近处,低低鸣叫起来,叶景川嗤笑,兵器回撤,不再看她一眼,转身扶起叶鸯,向院内走去。
叶鸯疼得直冒冷汗,却不忘打量院内众人,这一看不禁咋舌:那些被方璋花言巧语所迷惑的姑娘们,无一例外生得极漂亮,方璋这混球,怕是把方圆百里的小美人都招惹了个遍。
难怪她们气恼。生得这样美丽,想来是被家人捧在手心当宝贝呵护的,不曾受过委屈,更不曾遭到欺骗,向来顺风顺水,只在方璋这儿翻了船。
先前伤及叶鸯的那姑娘挨了一番叱责,站在外头泫然欲泣,叶鸯余光瞥见一名与她服饰相近、容貌肖似的女子匆匆往她那边去了,多半是她孪生姐妹,看她难过伤心,忙着安慰。
“师父把话讲得太重啦,她站在门外哭成那样,倒也可怜。”叶鸯道,“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