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惊吓住了众人,向来处变不惊的皇帝也圆睁怒目,御马走了几步被他拉紧马缰,长嘶了一声。他抬手示意僧人不许再出手,半晌才终于开口:“皇后你的意思,竟是要帮衬这妖魔了?”
“陛下......我父亲为了这大聊国......这十几年来......”她每说一句喉头便涌出一口血,被她强自压下了,可口中还满是腥甜的血气,她只得一字一顿,双眼朦胧见看见妖大王在她怀里,面色苍白地望着她,却怎么也说不出话。娘娘懒懒笑了一下,血便从她口角流下脖颈。
“如今我以他的名义......咳......求你......愿免去勋爵和......皇后之位......”她愈咳愈烈,把个心肺都要咳碎,血开始从鼻窍中流出,妖大王施法在她后心上传力不止,却没有半分起效。娘娘眼中涣散,勉强凝聚了焦点望着妖大王,无力地扯了一个笑,“只求陛下......放我们......一条......咳、咳......一条生路......”
话未说尽被妖大王封上了口,娘娘混着粘稠腥臭的血,尝到了她柔软唇舌上的清甜。一颗不知是什么的珠子,从妖大王舌尖上被顶到了她的口中,倏忽滑落到了喉头,妖大王只是逼着她咽下,娘娘咽下之后腹中一片滚热,受了重创的后心也被不知什么暖融融地包裹着。
“这是我的妖丹......你绝不会死......”妖大王轻声同她附耳道,言罢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到她的面颊边滚下。
☆、第8章
“汉僧!”妖大王转头恨声道,“你斩什么妖!除什么魔!”
“你们自比做天道的践行人,如今残害苍生,又是哪门子天道!”
“你这等冥顽不灵的妖物,岂可算苍生?”
妖大王嗤地一笑,拂了拂花草,反手作盘,手边聚起些亮团团的白气。
“苍生不苍生,是你们定的,天道或者地道,也是你们定的,”那团白气越旋越大,气中心的光彩透过重重白雾,仍然闪痛了众人的眼,“难道生而为妖,就连半点主掌自己命运的权利都没有么。”
皇帝并一众将士忍不住抬起手,反手遮住那像是泛着波纹的亮光,连那汉僧也被迫眯起了眼,犹在兀自惊异道:“你不是自弃妖丹了么!怎么、怎么......”
“怎么如今却有了这样的法力?”浓稠的血液自妖大王嘴角流出,她拿袖子一揩,颜色新的血依旧沿着旧路流了下来,她闭上眼,自顾沉心静气,提炼手中精纯,“这并不是我的力量。你们神佛高高在上,晓得富人如何,穷人如何,天子如何,朝臣如何。你们却晓不晓得,山川草木中,远有比你们更宏大的力量。”
“我就算有妖丹,仍旧比不上这炼起的,一些微薄的天地之气。”她瞑目念了个决,手上那团白气自悬浮起,先是摇摇晃晃的,后如疾风般朝汉僧冲去。
纵然汉僧早有准备,法杖上的铜铃丁零当啷胡乱作响。只是他左右阻挡却都不能避开这团白气,那白团竟是遇刚则散,倏忽重凝,像是不达到目的不肯罢休的样子。
他怒目圆眦,只能睁眼看着亮闪闪的白团从他额间没进,在几要完全没尽的时候光亮大作,闪出极纯净极威严的光,刺得汉僧不得已地闭上了眼。
汉僧只以为就要如此死在这里,却渐渐发现自己非但毫无痛感,甚至灵台清明,张目能视百步外的柳叶。
过往爱恨,尽呈他眼前。
他前世托生做佛祖座前一位扫地小童子,日夜听殿前梵铃声动,日夜生长也浸出些灵根。只是那佛法晦涩难懂,比不得他数手中竹节脉络有趣。
一日失手——确实什么别的什么缘故,他不小心打破了殿前一盏水银灯。
那灯骨碌滚到地上,掉下台阶,被阶角磕破了一边,里头的灯火倏忽熄灭,地上是亮碎碎的琉璃片。
佛祖威严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小童,何以轻慢我之大教?”
轻慢大教?这顶天大的帽子扣下来,重得他脑门嗡嗡响,半天反应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