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就如同呼之欲出的人性本能,混杂了太多的心疼、酸楚、谨慎以及惶恐,以及其他种种冒出来抓绕着心房每个角落的莫名情绪,这些复杂因子随着心跳被强行送入血液流遍全身,最后驱使大脑反应,面对此情此景此人,一定要做点什么,表达点什么,也许不是宣泄一直埋在内心深处早已经没有颜色的记忆,仅仅只是如同哨声提醒人稍息立正的一个信号,就算是信号也好,姒熙子觉得只是不这么做的话,好像面前这个人,就会马上消失,消失到无影无踪。
何况,这冰冷的雨幕里,宁蔚的唇温这么温暖,又怎么舍得让这从天而降的雨水夺了这该让人怜惜的温度。
姒熙子抚着宁蔚,不自觉就加大了力度,点点的浅吻不经意之间就变成占有似地深吻,雨依然不留情地砸在两人身上,按正常步骤来应该已经升温的气氛却被毫无间隙地冷却下来,这个吻无比冷静,无比理智,因为它传达的所有信息皆无关于情-欲。
有时候,爱到深处反而对对方的身体没有欲-求,对那种升温的事也没有兴趣,你只想冷静地,淡然地,用能保持大脑正常运转的方式去接触她,抚摸她,这种爱,好似带着求证心理的探索,你想要的不是让双方失控,而是用这其他人无法采用的方法与你的爱人沟通交流,在这种平静如水的契合中,你能准确读懂她心里的想法,而你的意念也能被顺利被传达,这是属于两个人,独一无二的沟通方式。
只是对宁蔚,姒熙子仍不敢言爱字。
这个时候,如果就这么对她说一句,喜欢你,又有多难呢。一个上声,一个阳平,再加一个上声,是音律中最顺口的声调组合,也许正因为顺口,所以那么多人才能轻而易举地把这三个字说出来,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就这样随意再加一两个修饰词,之后,不管再怎样的拙嘴笨舌,都会把这三个字演绎成世界上最动人的情话。
然而,之后呢,说完之后呢?
语言有魔力,最原始的动因是因为结绳记事,每一字皆关于事实和实物,然而经过千百年的演化,语言脱离了实践成为了独特的一门艺术,诗人文学家歌唱家把这种艺术演绎得唯妙唯俏,人们乐于享受语言带来的虚幻愉悦感,完全忘记了他们是不知不觉把对实物的感受直接等同于那几个字眼。
于是,语言也成为不负责任的代名词。
太多在现实中要付出千辛万苦才能体会得到,要流血流泪流汗才能实践得到的事和情,这种艰难,这种煎熬,这种种难到无法言说的拼搏和努力,却被语言轻松取代,或者说,轻易掩盖。
我喜欢你。
这背后得背负多少义不容辞的责任以及义无反顾的决心,才有资格说这几个字,如果就这么被心中这股热流激荡起来,冲口而出这句话,该是多么不负责任的行为。
对其他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事,对姒熙子却像炼了狱一般难。
明知道,只要说出这几个字就可以安抚眼前人的失望和不安,然而她做不到,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可能违背良心只为了骗取她暂时的好感就随随便便做这么重大的承诺。
也许如此深情的吻会造成当事人更多的猜测和误解,但是没有准备好的承诺比起这个吻来,是更不可饶恕的罪过。
所以,就这么吻吧,吻着她,自己的心意哪怕有一丝能够传到她心里,也许她就不会这么让人心疼了。
晚夏的暴雨来得太急,雨滴砸在车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宁蔚被姒熙子轻压在车身上,两人的头发早已经被雨水打湿,融和着冰冷的水滴在彼此脸上混乱的缭绕,明明已经是近在咫尺,却听不到对方的呼吸声,除了这唇上的温度,唯一能感觉得到的,就是因为沾水已经形同于无的衣料下滚烫的心跳。
在这万籁俱静的山间,格外清晰。
沉默终是无法长久忍受,宁蔚一把推开姒熙子,转身伏在车身上,抹着脸上的雨珠说:“你是从丁孝贤那儿学来的?解释不出来就用这招。”
姒熙子双手撑在车顶沿上,沉默了一阵,缓缓开口:“我们最后分手的时候,第二天我要回国,那天晚上我下了狠手,她被送到医院,后来听说住了半个月才慢慢恢复。”
宁蔚偏头看了眼姒熙子:“看不出来你不会怜惜女朋友。”
姒熙子嘴角微微向上弯了弯:“人不被逼不会知道知道自己有多狠,心有多硬。”
宁蔚埋下头拿衣袖很没用地蹭了下额头:“因为现在这件事,现在还愧疚,一直放心不下?”
姒熙子摇摇头:“我一点不后悔。她也是。经过这件事我们才算扯平了。”
宁蔚听得不明白,但是见姒熙子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好像灵魂出窍一般想透过雨幕回溯到很久以前的过去,一时不忍再说,伸了手便去擦姒熙子脸上的水雾:“我不是想知道这些,你别勉强自己。”
姒熙子按住宁蔚的手:“不,你有资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