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鹤看他一脸愁色,一双眼睛却是笑得弯了弯。他拍拍沈卓轩的肩头,“五哥,就全靠你了!”
说着也不管沈卓轩向他微微瞪了一眼,他便已经拿起酒盏转过头。谈及上次的那两坛子酒,他就不由自主又想到酒后第二天,不知怎么地就跟着梁延回到将军府里……
也许是宫灯的暖光太盛,竟灼得他的侧脸微微一热。他忍不住将头侧过去,望向对面武将的那一席,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却是连自己也不知道想要找到什么。
然后他就撞进了一双定定望着自己的深邃眸子。
梁延一手握着酒樽,端坐在席上,殿内嘈杂的话声和绚丽的歌舞仿佛都与他无关。褪去了满堂花醉的热闹欢愉,他一身玄衣安坐在烛火照亮的一方角落,仿佛已在那处独坐了百年。
也,望了他百年。
沈惊鹤的目光被他捉住后,仿佛便如就此黏上去了一般,再怎么也挣不开——也或许是因为目光的主人根本连挣扎的yù_wàng都没有,只是这么遥遥对望着,心里满满的只剩下了安然与恬静。
他有些愣愣地看着梁延那双深沉的黑眸,竟不知道自己嘴角竟然无意识地轻扯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
没有错过那抹笑意,梁延看他被烛火掩映得半明半暗的面容,眼底自积的冷冽尽数融化。他举起手中酒樽,微偏首,遥遥对他示意。
沈惊鹤当即心有灵犀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跟着举起酒盏,一双盈盈笑眼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殿内众人依旧无知无觉地谈笑吃喝着,琴弦被飞速拨动若嘈嘈急雨,乐声正演奏到了最为激烈迸发的一段。觥筹交错声不绝于耳,脂粉香气中,舞女如桃花瓣浅粉的层叠裙摆一层层绽开的眼。
无人知晓,在灯烛的影子下,两只酒樽遥遥隔空轻碰了一刹。呼吸有半秒的静止,那澄澈的酒酿便如潋滟的心事一般微微荡漾着。
远远地,沈惊鹤看到梁延咽下酒液后,两片薄唇轻微地开合几下,对他说了一句什么。
明明隔着重重人群,可是沈惊鹤却十分笃定,他分明读懂了梁延含笑的话语。
他说,新春喜乐。
……
皇帝离席后不久,宴席便也渐渐散去,欢饮后的群臣相互攀谈着迈出殿门。宫婢灵巧地穿行于坐席间,收拾着杯盘狼藉和残羹余肴。貔貅铜炉上香盖已合,燃尽后的甘松香只剩下一缕淡淡的白烟,很快消弭于无形。
沈惊鹤一掀衣摆,独自走出朱红的殿门。被外头清朗的夜风一吹,酒酣后的头脑似乎也轻快了不少。
众人已差不多散尽,只有远处檐灯下依稀可见三两向宫门走去的人影。沈惊鹤下意识地向周围找寻似的望了望,很快又因自己的动作蓦地一怔。
他在期待些什么?
失笑着摇摇头,沈惊鹤将自己衣袖的褶皱理了理,便顶着凉风徐徐往长乐宫走去。
前头的路口处树影婆娑,灯火也不如别处般通明。他行得更近时,却是因眼中所见而一瞬间顿住脚步。
树干旁倚靠着一个高大英挺的身影,仿佛听到了脚步声,他偏过头遥遥飞来一眼。修长的浓眉斜飞入鬓,其下是一双比天上星子还亮的笑眼。
患得患失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就好像倦鸟终于飞离风雨,款款栖于温柔将它拥抱的归巢。
“这么巧。”沈惊鹤的脚步无端比平日里轻快了几分,他扬起眉,试图克制一二语调中的雀跃,“梁小将军……这是在等人?”
“嗯。”梁延站直了身子,双眸只一错不错地看他的身影愈来愈近,“在等一个,想见的人。”
沈惊鹤的步子顿了顿,很快又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向前走着,只有微红的耳廓仍不解人意地展露着主人内心的不平静,“那你,等到了么?”
梁延迎上一步,宫灯下两人的影子缱绻交融在一处,宛若天生便该如此相合。
“方才是没有的。”
他轻轻牵过沈惊鹤安顺垂于身侧的手,捉住微凉的指尖,慢慢用掌心的温度暖着。
“现在么。”他凑近了点,是一低首便能将下颌搁于他乌发上的距离,“大抵……终于如愿以偿?”
沈惊鹤愣愣地瞧着他,只觉得他们之间似乎离得太近了,让他眼里几乎瞧不见别的景象。
梁延已是轻笑一声退开,他指腹摩挲了两下,还是没忍住在他柔顺的墨发上揉了揉,“今日喝了酒,晚上回去记得喝一碗醒酒汤再睡。”
“嗯,宫里头已经备下了。”沈惊鹤又细细在他脸上望了两眼。想到太学从今日起便休了春假,算来也有大半旬不得见,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酸酸闷闷的滋味。
梁延好像看出了他一瞬间低落下去的情绪,指节碰了碰他的侧脸,“等到十五元宵的时候,可要同我一起去看灯会?”
沈惊鹤双眼一下子亮了一亮,然而那瞬时漫上心中的欣喜实在是太为浓烈,教他置气似的偏不想就这样直接答允。他故意蹙起眉,别开眼不去看梁延,只是数着手指念念有词,“元宵上午要陪娘娘去庙里祈福,回来后么,自是要去拜见一番四姐五哥。啊,对了,新借来的一本书还没顾得上读……”
梁延好笑地垂眼看着他掰着手指算,好脾气地没有催他。直等到沈惊鹤最后实在是编不下去,偷偷抬起眼觑着他的时候,他才又轻轻将手覆在他脑后,微倾了身子开口。
“十五那天酉时一刻,我在洛街左侧的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