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头的兰山雪芽比不得宫中新贡的御茶,你权当做解解渴吧。”苏清甫慈眉善目地望着眼前少年,见他身量似是长高了些,j-i,ng神也算不错,这才略放下心来,“这几个月在宫中过得可还习惯?我平日里没机会进宫看你,只有之前在祈年殿远远地瞧见了一面,看着好像是瘦了些?”
“世伯哪里的话,我在宫中好着呢,怎么还会比以往瘦下几分?”堂外的西府海棠在雨帘间簌簌落了几瓣红粉,沈惊鹤珍惜极了这种在细密雨幕中闲聊家常一般的温馨气氛,面上也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温暖笑意。
苏清甫看着他捋须颔首,欣然地开口,“皇后娘娘也是个端庄正派的品性,你在她宫中,想来也能多得到几分帮衬。”
沈惊鹤深感认同地点点头,再出言时,语气却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犹豫,“世伯,其实……今日我过来,也是想问问关于皇后娘娘的事。”
他顿了顿,认真地望向对面,“卫家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苏清甫不由得一怔,他垂下手,略有些为难地别过脸,一连迭叹了好几声气,只是避而不答。沈惊鹤却也不急催促,仍目光坦荡澄澈地向他看去,静静等着一个回答。
“你……唉,不过是些陈年旧事,不可言,不可言啊!”苏清甫连连摇首,蹙着眉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颤手拿过方才由门童递来的那份拜帖,打开后,露出其上工工整整的一个“戚”字。
苏清甫望着这份不能再简洁的拜帖,神色有些触动,“你可知道,当年戚老太爷为何要辞官回江南隐居么?”
“我恍惚曾记得母亲提过,似是因着觉得官场万马齐喑,心灰意冷?”沈惊鹤面上带着点疑惑。
“正是,戚老太爷那样正直刚烈的人品,自然是看不惯当年的那一桩大案。”苏清甫苦笑着摇摇头,口中喃喃似是在感叹着命数无常,“当年这桩案子少说也牵涉了二三十名官员,算上门生家眷怕也已逾千百数人。可如今你若再问起,朝中诸人不是讳莫如深,便是根本全无印象了。”
沈惊鹤眼神一凝,抿了抿唇,“那卫家……”
苏清甫不答,长叹一声,起身负手向前走了几步,话音低缓,“若不是如今你已与皇后娘娘牵涉上了关系,便是你再如何问起,我亦会闭口不言的。纵是今日我说与你听,你也最好只是听听过耳便忘,再深究下去,对你却是百害而无一利。”
他的声音少见的严肃低沉,沈惊鹤敏感地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下也以同样认真的神色有力一点头。
得了他的保证,苏清甫才再次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闭合的门窗,转身坐回到座位上,手指不轻不重叩着木案,“你可知当年先帝共有五子,陛下却不是其中最受宠的那一个?若不是当时还正当鼎盛的卫家一力拥护,又早早将独女嫁去做了王妃,只怕如今位子上的人……”
他意有所指地望了一眼禁宫的方向,沈惊鹤自是了然地一顿首。
“可是这般说来,卫家有着从龙之功,又得皇后从旁照拂,怎么说都不应……”
苏清甫看着沈惊鹤蹙起的眉间,眼神悠远地感慨,“如今你放眼朝间,可是看看姓卫的却有几人?换得二三十年前,莫说是大皇子的外祖邓家,便是徐氏一门,在卫家面前也只有靠边站的份。”
听得此话,沈惊鹤眼中倒是有了一丝了然。苏清甫却是摆摆手,“我这么说,你是不是以为卫家因恃功骄纵才落得如今近乎杳无声息的下场?其实并不然,卫大人当年清廉正直的品性,朝野上下都是有目共睹的。卫家人又一向家风严谨,家教严明,因而虽然门生子弟多有出息,却并没有做出什么辱没家门的腌臜事来。”
“那怎么还……”沈惊鹤仿佛想起些什么,眼色深了一瞬。
苏清甫抿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脸上神色有些沉重,“陛下登基不过几年,卫家反了。”
“什么?”沈惊鹤表情是难以掩饰的惊愕。
“你不信是么?”苏清甫带着些轻嘲摇摇头,“莫说是你不信,便是连我也不信,朝中臣子也不信,我想就是卫家人也不可置信。”
他又顿了顿,“可偏偏,陛下信了。”
沈惊鹤的眼神复杂得一言难尽。
“接到密报后,陛下自然是震怒无比,连着几道敕令命当时还只是大理寺寺丞的徐太师率有司严查。这一查之下,有关的数桩贪墨舞弊、强占田产、欺男霸女的案件却忽然层出不穷,其间牵连了大半朝廷官员。朝野上下无不人人自危,为了自保互相检举揭发,又或是主动与卫家撇清关系,唯恐避之不及。等到最后,谋逆之名尚未有定论,其他种种大小罪名却早已令与卫家往来较密的数名官员获罪,不是满门抄斩,就是流放千里,一时之间,京城内的官位竟然生生空出了小半。”
“那这些罪名……可都是真的?”沈惊鹤开口得有些艰难。
苏清甫长长叹息,“过了徐太师的手,又是皇上亲自盖的玉玺,纵当真不是真的,又能不是真的么?”
这话乍听起来绕口,然而两人皆是沉默良久,最终只能意味不明地无奈对视一眼。
沈惊鹤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可若卫家当真犯了谋逆之罪,那皇后娘娘又岂能……”
苏清甫挥手低头,目光中蕴着一丝沉痛,“那些官员或斩首的斩首,或流放的流放之后,大理寺那处的调查结果才终于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