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延的话缓慢却有力量,如同一股温暖的细流缓缓注入沈惊鹤的心底,让压迫禁锢他全身的压力倏然一松,透出一阵比以往更加坚定的力量。
“你说的没错。”沈惊鹤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头迸发的光亮煜煜令人不敢直视,“虽然方太常之事暂且无能为力,但是他所关注挂心的主考官一位,我们还能想办法取回,不让它落到沈卓旻手里!”
“前路很难。”沈卓轩担忧地深深望他。
沈惊鹤一笑,周身不断攀爬的气势如鸣鞘冲霄,凌青云,撞玉斗。
“虽千万人,而往矣。”
……
第二日上朝,迎着各式各样悄悄打量的目光,沈惊鹤面不改色地踏入金銮殿,重新站回阔别已久的朝堂。
三呼万岁后,借着起身的契机,沈惊鹤不露痕迹扫视了一眼高高御座上的皇帝。
比起十六岁初进宫时见到的那个雄姿伟略的男人,现在裹着明黄龙袍的座上人两鬓都是遮不住的白发,高大的身影因岁月的侵蚀微微有些佝偻,俯视众生的双眼依旧深不可测,只是眼下多了一层薄薄的疲惫青黑。绝世唐门 .jue
时间的洪流无法触碰,无法抵挡。沈惊鹤恭敬垂下眼,收回了多余的目光。
“惊鹤。”皇帝唤他名。
沈惊鹤出列行礼:“儿臣在。”
皇帝咳嗽了两声,不大的咳喘声在偌大的金銮殿上清晰可闻,众朝臣却皆恍若未闻,恭谨如旧。
“这次去南越,你做得很好,大大出乎朕的意料。”皇帝平息咳嗽后,摆了摆手,“想要什么赏赐?”
沈惊鹤连忙谨慎伏身:“儿臣遵圣意前往南越开蒙布化,施以德教,是王臣于王土代行王事,本就乃身为人臣的本分。侥幸未出岔子,便已感恩不尽,如何敢厚颜再向父皇讨要赏赐?”
皇帝朗声一笑,看向沈惊鹤的目光别有深意:“你啊,差事办得不错,就是这谨小慎微的性子,不知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沈惊鹤道:“儿臣惶恐。”
他嘴角几不可见地微翘了翘。对于自己的谨小慎微,皇帝口中说着要他改过,然而话语里那淡淡的愉悦受用,却丝毫没有想要遮掩的意图。
他赌对了。对于沈卓旻的风头尽显,皇帝已然不满了。
沈卓旻垂首立于殿下,听到二人的对话,眼底深了深,垂于一侧的手也握紧一瞬,下一秒又立即松开。
他不像根基尚浅的沈惊鹤,不需要靠摇尾乞怜博得一二句空口夸赞。他所看重的,是真正能握在手中的实权。
比如……主考官的位子。
沈卓旻站直身子,似有若无的目光从沈惊鹤那侧滑过,沾染了冬日里微薄的寒意,正如唇畔冰冷y-in狠的笑意。
他很期待看到自己再一次将主考官之位夺回时,沈惊鹤不甘羞恼又无可奈何的神情,到那时,他一定会好好地、仔细地驻足欣赏,反复咀嚼品尝。
龙椅上的皇帝似是对底下暗流涌动无所察觉,又或者是望见了却不曾放入眼底。他低头看向沈惊鹤,开口道:“你说你不敢要赏赐,朕却不能不给你……这样吧,就按以往任满回京的官员办吧。”
官升一级,俸禄翻番,再加上些许金银布匹赏赐。中规中矩,沈惊鹤很满意,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异议。
沈惊鹤谢恩之后,乖乖站回队列之中。文臣之列的徐太师不动声色一个眼神丢过去,立即便有一个官员从队伍中分出,行礼进言:
“陛下,眼看着就快入春,这开恩科一事,是否需要快些敲定?”
皇帝脸色一沉,显然也是想到了刚刚撤下的主考官。见到他的脸色,沈惊鹤心中轻叹一声,更知方太常之事暂时无望。
沈卓旻似是看穿他心底所想,与他目光对上,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嘲讽微笑。
你输了。
沈卓旻用口型无声地吐出三个字,眼神亲昵缠绵,笑意却冰凉刺骨。
沈惊鹤面色无波地转回头,敛目低首。
鹿死谁手,最后才见分晓。
“主考官的人选,朕原本属意方太常,可他年迈恐不能胜任。”皇帝捏了捏眉头,“众爱卿可有其他人选推荐?”
一个文臣闻声出列。
“下官斗胆提名同在太学的李公甫李学正。李学正于文墨上功夫十足,德行也完备,再加上于太学任职多年,善于训诫学子。有他任主考官,想必定能替陛下选出有真才实学之人。”
皇帝随意点点头,不置可否。李学正正是之前备选名单的第一位,对于他的名字,皇帝不算陌生。
沈惊鹤却是心里如遭雷击,震惊不已——他万万没想到,曾为大皇子走狗的李公甫,居然在大皇子倒台以后,迅速转向了三皇子,还显然很是得脸地爬到了今天的位置上?
他心中对大皇子也不知是什么感觉了,但同情必然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最亲近信任的谋士杨廷澜也好,仗势在太学对自己百般刁难的李公甫也好,曾经身边的近臣在他死后不是跟着被株连,就是另投他生前最大的敌人。大皇子若是泉下有知,只怕也恨不得气活了吧?
沈惊鹤眯了眯眼,在听到李公甫的名字以后,他心中原本七分的争斗之意一下跃升至了十分。不提他和李公甫在太学时的多有龃龉,便光是李公甫那只会沽名钓誉的草包一个,若是真让他当上了主考官,只怕这届学子就要枉费寒窗苦读十数年了。
那边还有源源不断的大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