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凌已缓步下阶,闻之且一回眸:“朕之意是,事若不求究竟便武断专行,纵然初衷是好,却难免自伤。你入宫不久,凡事,更须三思而后言、后行。”
皇后倏忽恍然,忙拜下:“官家训诫,臣妾记住了!”
出了后苑,越凌正要返回福宁殿,皇后却请前往华清阁一行,因前几日有下臣进献了四名妙龄佳人入宫,当下便安置在华清阁中。思来晚间无事,遂请去往一见。
越凌闻知却道不必,且命将这些女子送还。
皇后不解。
越凌笑叹:“若朕果真收下这份礼,思来不出几日,台谏之上疏又当纷至入内,历数朕之无道荒 y- in 了。朕尚头痛,不欲再添愁疾。”
皇后掩嘴一笑,旋即却又露忧思:“御医言官家须多静养,不可过分伤神劳累,然官家偏是日理万机,总不得闲,此于养疾,多为不利。依妾看,此时后,已是一日暖过一日,春/色渐好,官家何不移驾景华苑或宜春园,小住些时日以养圣躬,也是上选。”
越凌摇头轻笑:“朕倒欲得些清闲,然而,哪那般容易。。。”
皇后敛眉:“陛下长为国事劳烦,以致圣躬亏损,却适时也当遂一遂己愿罢!无论如何,圣躬不豫,也非天下之幸啊!”
越凌苦笑不语。
回到内殿,尚药奉御孙世骧与医官徐曾已在静候。
越凌近年来可谓久病,且说先前宿疾未愈,前几日又感染风寒。如此,医官们出入内殿便更频繁了。
说来今上区区一个头痛晕眩之症,却久治不愈,孙世骧惭愧不安之余,也难免心起疑惑,生怕一人之断有误,遂召集医官院上下同为断诊,然终论却与之前并无二致:气血亏虚!至于难愈,乃因上思虑过甚,血气虽可以药石补进,神却难养,才致病症难以尽祛。
且说当下问过诊,孙世骧照旧又嘱咐了几句,无非是多静养、切忌伤神劳累等等,皆为老生常谈,越凌早已听腻,自也不甚上心。只一旁的医官徐曾看去似有所思,几度欲言又止。
临到告退,徐曾才似小心道:“陛下尝有睡眠不安,心悸怔仲之感,此当为气滞、血瘀阻心脉所致,再说那头疾。。。”
言未落,却已教孙世骧打断:“此为旧症,且不过一时之象,而今提起何益?”
徐曾道:“血於之症,寻常而言,多非疑难,然却也有例外,便说陛下此症,若抛去血气虚亏之因不言,实则也或由血瘀所致!”
孙世骧道:“若如此,孙某也曾以施针之法为陛下去过瘀阻,为何至今成效不显?”
徐曾蹙眉,似有迟疑。
越凌自看出他为难,便道:“卿既有所猜,但直言无妨。”
徐曾躬身道:“此事,臣也尚在琢磨,虽有所猜,然毕竟是一家之言,不敢于圣前妄语,还请陛下宽限时日,容臣回去再与诸位同僚共为商讨,才敢下定论!”
他既如此说,越凌也只得许了。
出了福宁殿,行至一僻静处,孙世骧忽而顿住脚步,回身一把抓住徐曾的衣袖,恨恨道:“徐医官,你方才那是何意?欲在御前令老夫出丑么?”
徐曾一惊,然旋即便镇定下来,道:“徐奉御息怒,在下绝无此意!今上头痛眩晕之症,久治不愈,在下今日只欲借机再问一问内情,并无意中伤奉御。”
孙世骧冷哼一声,甩下他回身踱了两步,道:“那你当下,可弄清缘故了么?”
徐曾沉吟道:“徐某近来翻阅旧册,发现今上有坠马受伤之经历,故疑心。。。”
孙世骧一怔,凝眉踱开去。
“头痛缘故诸多,然万一是外伤所致,则恐怕,不易治愈啊!自然,上坠马已有时日,此旧伤,一时半阵当无大碍,只是长久去,恐还加重。”言至此,见孙世骧似为颓唐,便一转话锋道:“思来孙奉御以针术见长,若能寻准根结所在,对症施针,再以化瘀的汤药辅进,或现转机。”
孙世骧一脸沉色,未置可否。
徐曾见此,也略显迟疑,然斟酌片刻,又道:“只是徐某当下,尚忧心另一事,上既有心悸怔仲之感,乃是血瘀于心之征,若非气滞神伤所致,则,恐也与当年坠伤有关啊!外伤及心脉肺腑,则便当时调治见好,经年却易复发,此,奉御当有所预见才好。”
孙世骧背身而立,一时虽无言,面色却是愈发y-in沉。。。
二月雨过,三月初晴,一城内外,春/光乍好。
南城湖畔,十里长堤,翠柳似烟,杏花如云。
沿湖蹀躞,远观花树掩映下的大宅,却不忍接近。
回望湖上,不知孰家画舫,正唱桃花春风,端的令人愁肠百结。
夕阳残照里,处处景物似皆挑动伤情,不如归去。
行于闹市,虽来往行人如潮涌,却终寻不得一张熟人面,又教人凭空起惆怅。
满腹伤绪,不知不觉,竟到了南宫府前---或当说,曾经的南宫府。此刻,它朱门紧闭,内中不见一丝光亮,惟东墙一侧,可见婆娑树影探出---当是中庭那株粉樱!或是乏人照料,显是花意不如往年。
终究是个凄清不忍看。
此宅,自那人去后,便一向空置,纵然南宫盈入京后,也他处安置了。这般做,越凌也道不清是何缘故,或是还存些奢想,也或是,欲予此宅存留些旧日气息罢。只是心又有所惧,怕触景伤情,以致到今日,也未尝再踏足过其中。
黯然垂眸,此间,多少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