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的想起白居易的《霓裳羽衣舞歌》有这样一段:
“磬箫筝笛递相搀,击恹弹吹声逦迤。
散序六奏未动衣,阳台宿云慵不飞。
中序擘騞初入拍,秋竹竿裂春冰坼。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
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
螾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
佳人静如展翅待飞的青鸟,动若腾起鼓风的白鹤。随着乐曲的或柔或刚,或缓或急,灵动翩飞。当乐音奏到最刚最切之时,她袖口衣袂发出擘騞声响,直如秋竹坼裂,春冰迸碎。当乐曲转柔,她又似弱柳迎风,姿态娇然。眉黛有姿,风袖传情,直教人心旌摇曳,难以自持。
这大概便是对舞动中的谢韵之最佳的描写了,樊澄自认文采比不上白乐天,只能借前人锦绣文笔绘此时心中致美。她不禁想到,若是谢韵之能换上宽袍大袖的舞服,那她此刻或许比那敦煌壁画之上的飞天还要更似神女。
一曲毕,谢韵之停了下来。跳舞时本也落落大方,但瞧见樊澄望她的眼神,不禁又羞了起来。她微微气喘,面颊涨得通红,腼腆地笑道:
“跳得不好。”
“囡囡你太谦虚了,实在跳得太好了,比你母亲差不到哪里去。”老爷子哈哈大笑道。
夸完后,老爷子看向樊澄,指望着她也夸一夸谢韵之,哪晓得他这伶牙俐齿的孙女像是突然哑了,望着谢韵之,双耳红得剔透,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老爷子只能摇头笑笑,要是到现在他还看不出点什么来,他这90年都该白活了。
客厅里的气氛一时显得尴尬又暧昧,老爷子只觉得空气都甜腻起来。他左看看谢韵之,低着头红着脸,绞着手指不敢看樊澄;右看看樊澄,面庞含春,目光半点不能从谢韵之身上移开。他这个鳏居的老头子夹在中间,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他本来很喜欢和孙辈的孩子在一起玩儿,叫谢韵之来,只是想认识认识这个姑娘,因为难得自家孙女会动手写剧本,他想知道一下这个促使孙女动笔的女孩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今天会出现这样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现在他倒成了电灯泡了。
看时间,也到下午四点钟了。干脆,眼不见为净,赶人喽!
“唉,我说澄澄,你们剧组没事儿忙的吗?怎么你今天有空来的?”
“啊?”樊澄被问得莫名其妙,看向老爷子,就看到老爷子向她使眼神。樊澄明白老爷子大概是要赶人了,便配合笑道:
“忙啊,韵之也是好不容易抽出空来的。”
“那爷爷不能耽误你们的时间了,好不容易清闲一天,还是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
“诶,那爷爷,我们就不久留了,您自己保重啊,最近天凉了,要多加衣服。”
“唉,我晓得的。”
谢韵之见这便要走了,当然也不会强留,便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来。只是她这会儿有些内急,便问爷爷借了一下卫生间。
趁着谢韵之去上卫生间的空档,樊锦西老人拉着樊澄到角落里悄声问道:
“丫头!你跟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人家姑娘谈朋友了?”
“哈?!”樊澄没想到爷爷会如此直白地问她这种问题,顿时被雷得外焦里嫩,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回答。
“老实回答。”老爷子攥着她手腕的手在收紧。
樊澄自幼不会和爷爷撒谎,素来无话不谈,很多奶奶、爸爸和妈妈都不知道的秘密,爷爷都知道。但是唯独有一件,就是樊澄的性向是瞒着全家人的,连爷爷也不知道。至少她自认是瞒着全家人的。
她今天带谢韵之来看来爷爷,本来就有在爷爷这边为自己出柜做铺垫的目的,所以她对待谢韵之的言行上并没有刻意的掩饰或者收敛。既然爷爷已经问起,樊澄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对爷爷撒谎,便坦然回答道:
“我确实很喜欢谢韵之,也在追求她,但是她还没给我正式的回应,我们还没在一起。”
“你啊……唉……”老爷子意味不明地长叹了一声。
爷爷的态度不禁让樊澄也有些忐忑,她虽然很了解爷爷,知道他是个相当开明的老人。但也不能百分百确认爷爷对同性恋的态度,尤其是自家孙女是同性恋这件事,一般的老人根本就没有概念,基本等同于晴天霹雳。突如其来的被出柜,让樊澄确实有些措手不及,即便她心理素质极好,这会儿后背也隐隐出了层薄汗,双手紧张地握着拳。
“你如果不想让人知道,就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你当你爷爷我是傻子吗?我是老了,我还没昏聩到耳聋眼瞎的地步。”老人突然道。
樊澄:“???”
“这事儿,爷爷会给你保密的,你别害怕。你爸爸妈妈那边,暂时就别和他们说了,现在说了也是白说,以后找到比较好的时机再说吧。至于谢丫头那边,我是不大清楚她家里人的态度的,这事儿还需要你自己去争取,爷爷也帮不了你太多。你选的这条路,咱们两家人接不接受倒是其次,你们最大的困难在于谢丫头是个公众人物,而你现在也是半个公众人物了,你们要面对的必然是公众的刁难。现在这个世道,看似开明了许多,但实际上对很多事还是不宽容的,谢丫头的职业,决定了她的隐私不再只是她私人的东西,你们俩的感情,也不只是你们俩的感情那么简单。我就是担心,外界会伤害到你们。”
樊澄鼻子有些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