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砰地关上,客舍里烛光跳了两跳,发出呲呲的声响,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绫影听着雪花悄无声息的落在屋檐上,觉得清晓这一走,带去了全部的生机。他拉过桌上的烛台,接着烛光微弱的暖意烤着手,心里想着,这不是挺好的嘛。只要卢清晓离开汴京回了南山,他就没什么可挂怀的了。繁花终落,流云西辞,斩了遐思,断了心弦,再无烦忧。接下来的岁月清清冷冷也是无妨,反正也已触过清泉水,嗅过兰花香,算是天不负我。
绫影一遍一遍说服着自己,周身却愈发寒冷。一方客舍,不觉间化成万年冰窟,刺骨寒意一点一点啃噬着他的皮r_ou_,只觉疼不见血。掌间烛光摇曳,映在绫影空洞的眼眸里,他低声念叨着:“这乍暖还寒倒比隆冬暗夜更凄冷。早知如此,就不该强去识他…就算同行再久,仍旧终须别离…”绫影合拢双掌放在嘴边轻轻呵了口气,暖暖的白烟转瞬消散。他闭上眼睛,苦笑道:“既是终须别离,又何故点一盏烛光,徒增这些烦恼…前路漫漫,暗夜无光,青锋不倚,只影独行…能走多远是多远罢…”
屋外突然狂风大作,猛地刮开了房门,绫影吓了一跳,忙跑过去奋力将门关上。他把门掩好,回首一望,青烛已灭,再不见灯火,空留一屋化不开的黑。
伙房里,明隐正在生火烧水,忽然从房外蹿进个人。卢清晓掸掸头发跺跺脚,抖落一身白雪,把提盒交给了小师父。明隐道:“寺中粗茶淡饭,委屈二位了。”
卢清晓摆摆手客套两句,他见明隐在烧水,想着屋里那人身子单薄恐是怕冷,干脆打些热水回去让他喝些,免得受寒,便一边等水开,一边跟明隐闲聊:“不知师父来寺里有多少年头啦?”
明隐答道:“四年有余。去年正月,也有位卢施主到访,不知…?”
卢清晓接过话头道:“是家兄。我常年不在京中,今年正好赶上在家过年,便代父亲跑这一趟,尽些孝道。这寺中,除了方丈大师以外,只有你们二人吗?”
明隐点点头。清晓又问:“不觉寂寥吗?”
明隐答:“出家之人,本就是清修。不恋俗世,心无尘埃,不会寂寥。”
卢清晓设身处地的假想了一下,瘪了瘪嘴说:“我这浮躁x_i,ng子,恐是跟佛祖无缘了。”
明隐淡淡一笑说:“与施主同来的绫施主,倒是心如止水呢。”
卢清晓叹了口气道:“静的不像话。也不知那人身子里头,有没有心。”
火上的水开了,翻滚着冒着热气,明隐取了一陶壶打满之后交道卢清晓手中,道:“世人皆有心,即是雪水,火候到了也会开。水很烫,施主小心慢行。”
卢清晓谢过明隐,飞步穿过院子,回到客舍中,见一屋子的漆黑,心下大惊。“云翳?云翳?!”他喊了两句不见有人答话,忙把水壶放在地上,借着雪亮点上烛灯,四下找了一圈,见绫影裹着棉衾缩在床上,才放下心。
他给绫影打了碗热水端过去,埋怨道:“喊你也不吭声,灯灭了也不点上,吓死个人。来喝些热水,暖上一暖。”
绫影盯着卢清晓看了会儿,接过水碗啜饮两口,小声道:“还是有盏烛光好,不然真是寸步难行。”
卢清晓已经习惯了绫影总是没由来的冒出几句没头没尾的废话,也不搭理他,收过水碗,除了足履外衫,翻身上床钻进被窝里,躺在绫影身边。
绫影问道:“不灭了灯么?”
卢清晓道:“点着吧,免得你又发什么癔症。好了快睡,这阵风瑟瑟,怪慎人的。”
绫影也拉过被子躺下,直勾勾的盯着屋顶上的灰瓦,不会儿耳边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慢慢的合上眼皮。睡着睡着,绫影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好像陷在了什么泥潭里。他越是挣扎,便陷得越深。他猛然惊醒,周身一股凉意,鼻尖也冰冰的。外面桌上的烛火不知何时灭了,绫影微微侧头看见卢清晓踏实的睡在身边,有些安心。他觉得浑身发冷,手脚冰凉,便动了动身子,忽然听到旁边那人嘟囔道:“怎么了?”
绫影没想吵他,忙说:“没事。有点冷。”
卢清晓闻言突然坐了起来,他先摸了摸绫影的面颊,发现是有些凉,然后一把扯过自己的被子也盖在绫影身上,接着刺溜一下挤进了绫影的被窝里。躺好之后好像还不放心,长臂一伸,把绫影搂在怀里。这一套动作折腾完之后,清晓又沉沉睡去。
绫影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反应了一会儿,觉出不对劲,他刚想挣扎两下,却被卢清晓搂的更紧。暖心的温热顷刻间罩住绫影的全身,他迟疑了半晌,然后轻轻抬手搭在清晓的手臂上。碰到清晓皮肤的时候,一股热流自指尖缓缓流入,柔柔的绕过心田。他感到胸中的淤气,好似消散了不少。
“好暖…”他默念着,不由自主的往卢清晓怀里靠了靠,把额头抵在他的面颊上。“若能一直这么暖下去…多好…”绫影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呼出来,生怕惊醒了清晓,他就再无依靠。他慢慢的握紧清晓的手臂,阖上眼帘,梦想着能在这温暖的臂弯里,久久的睡去。
卢清晓这一宿睡得再踏实不过,他自元宵那夜之后,每日都是熬过了子时还合不上眼,五更刚过就能醒来。在这枯蝉小寺里听着风雪,挨着身边的人,让他睡得异常的安心,一觉就到了天亮。卢清晓从美美的睡梦之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