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季麟挑眉端起酒碗:“就你,还喝两坛,也不怕醉摊在这里,我可不背你回屋。”
“不怕不怕,我要是喝醉了,季麟哥把我扔这里就是。”宁长青端着一碗仰头便喝了一大口,“有句什么诗怎么说来着,天为被,地为床。”
江季麟端起酒碗:“行无辙迹,居无室庐,暮天席地,纵意所如。”
宁长青呆呆着看江季麟,耳根红了红。
他又听不懂了。
江季麟笑了笑,仰头一饮而尽:“好酒!”
酒是好酒,只是,不宜多酌。
人是好人,只是,不能再信。
他江季麟明争暗斗了小半辈子,一路遇到过无数的明枪暗箭,都有惊无险地过来的,可仅有的一次大意,一次狂妄,一次放纵,便坠入到这般不堪之境。
手刃一件心头喜欢的玩具的滋味是什么?
江季麟还能清晰地觉出指缝中鲜血流淌的灼烧感,那人勾着眉眼,往常干净清澈的眼里全是嘲讽和扭曲的兴奋:“江季麟,你完了。”
江季麟挑着眉,一刀割了那人的舌头,当着他的面扔进了酒壶:“是吗?”
那人失了舌头,说不出话来,只能张着满是血污的嘴支支哇哇地乱叫,眼里是彻骨的仇恨。
江季麟其实是有些难过的。
怎么着也是他捧在手心里把玩过的器物,一件算得上称心如意的玩饰。
可玩具背叛了自己的主人。
这样的玩具,没有存活下去的理由。
更何况,那双平日里干净清澈的眼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不再是江季麟喜欢的模样。
江季麟叹了一口气,手起刀落,将那双眸子挖了出来。
“可惜了。”他最后一秒打量了手中的双眸一眼,毫不留恋地扔在了地上。
惨叫声着实有些扰人清静,江季麟半敛着眼割了那人的头颅,手指颇有些感慨地抚过满是血污的黑洞洞的眼眶,又一次叹了口气。
可惜了一双好眼睛。
“季麟哥?”宁长青心头一跳,看着江季麟神游天外的模样,不知为何无端地害怕起来。
江季麟瞳孔一闪,回了神。
“想起了一个故人而已。”他翻转了一下酒碗,“瞧,我干了。”
宁长青忙捧起自己的酒碗,把里面还剩下的一小口酒一气儿喝了,又倒了一杯:“季麟哥,碗来,我给你满上。”
江季麟没有拒绝,把酒碗推了过去:“你我二人这般豪饮,岂不是暴殄天物。”
“豪饮才是对得起这酒的名号。”宁长青歪着脑袋不服气道。
江季麟手指一动,一片树叶便弹到了宁长青脑门上:“你这后生。”
“我这后生如何?”宁长青摸了摸额头,笑嘻嘻收了那片树叶,在江季麟眼前晃了一下,“就当是季麟哥送我的酒钱,我收下了。”
“你今日胆子大了不少。”敢在他面前耍嘴皮子了。江季麟挑了挑眉,竟觉得这种感觉还不坏。
宁长青傻呵呵地眯着眼,端着酒碗喝起酒来,含糊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他能给江季麟说,是因为他觉着江季麟出不了这谷了,得一辈子陪着自己了吗?
江季麟可没追问,侧眸看了眼天上的月亮。
第三个晚上,落入这谷中的第三个晚上。
虎落平阳的第三十二个晚上。
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一坛子酒喝尽了的时候,宁长青已经舌头打结话都说不完整了。
“季,季麟哥,喝,喝酒。”
江季麟走路也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时身形不稳打碎了一个酒碗:“.…..不,不喝了,回,回屋!”
他和宁长青勾肩搭背朝屋里晃着,束发有些乱了,垂下来遮住了眼。
宁长青面上全是潮红,眼睛却亮的厉害:“我,我还没醉呢,就是,就是话,话说不清。”
他说完这话时,刚刚走到门槛处,脚步一晃差点绊倒,亏得江季麟扶着。
江季麟没搭理他,只是晃晃悠悠朝屋里走,把宁长青随手往床上一扔,自己也随意地斜躺了下去。
长发随着他的动作飘起的,露出了一瞬的眼眸。
那眸清凉幽黑,没有半分醉意。
“季,季麟哥……”宁长青不安分地朝江季麟身边靠,“季麟哥身上好香。”
江季麟眸色暗了暗,微支起半截身子,长发落下来遮住了眼眸。
“混,混小子乱说什么。”
宁长青像兔子一样使劲朝江季麟身边蹭:“香,香香的。好喜欢,好喜欢季麟哥。”
江季麟眯着眼,没有躲开。
宁长青像得了腥的猫,偷眼看江季麟,亮晶晶的眼里藏着试探。
江季麟隔着发丝挑起了眼角。
在他面前偷偷倒掉碗里的酒,真不知是蠢,还是嫌命太长。
可他难得的起了兴趣。
“有多喜欢?”江季麟似乎是醉了,声音都像是在酒里浸了个几天几夜般带着醉人的味道。
宁长青闪着眼,说话都忘记“打舌头”。
“很喜欢很喜欢。”
江季麟哈哈笑了一声,摇摇晃晃从床榻上站起来。
还窝在床上的宁长青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不甘心地开口:“季,季麟哥,睡,睡觉。”
江季麟站在床榻边,背着桌上昏黄的油灯s,he出的光线,面庞上的神色看不分明。
他的头发乱着,额前的发落下来遮住了眼,身形微晃。这样的季麟哥……应当是醉了。
宁长青暗暗想着。
江季麟突然朝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