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现在,他刚刚坐上副驾,就急着献宝的郑大少爷,一点没考虑到合不合时宜,就十分得意地向他介绍起副驾上放的那一捧“奇葩”,嘱咐道:“你把花先拿起来,然后把安全带系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安康依言照办。
车开出了医院,安康才来的及仔细欣赏郑大少爷献的宝——一捧中草药。
安康小时候爱跟着他妈妈方慧去逛草药市场给他爸买药,所以里面不少东西他都认得。看着眼前的艾叶、菖蒲、青蒿、龙船花、香茅、柚子叶等等等等,安康难得真心实意地笑了笑,道:“你这都从哪里找出来的?”和死皮赖脸揪着不走的郑斐和呆了一段时间,对方还陪着他处理完了父亲的大事,安康和他相处起来,态度已经自然、松快了不少。
郑大少爷还嘚瑟呢:“我问过我妈了,她说这些扶正祛邪!就是这个季节有些不太好找,不少找不到新鲜的了,只能用干的代替。有些干的掉渣,我还特意了包。这样好看又实用!”说完了还一边打盘,一边伸手来侍弄,刚碰到,就脆了一片叶子,窸窸窣窣地往下掉渣。
郑大少爷佯装不知,缩回了手。
“……”被郑大少爷幼稚到的安康抱着他送的扶正祛邪的中草药捧花,哭笑不得。但一路上看着郑斐和耍宝,他那点伤春悲秋都溜得干干净净。不知不觉间,他俩就抵达了目的地——山里的农家小院。
刚下车,郑斐和就又闹开了:“这小院不错吧?”
“恩。”安康看着眼前的小院,想起了自己的老家。
在他大概七八岁的时候,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的老院子就被便宜卖给了表叔一家。他妈拿着那点钱,坚持给父亲治病,带着他才来到了城市打工。没过多久,乡下拆迁,那小院子赔出了天价,不少来城里办事借宿在他家的人,都来劝他母亲回去闹一闹好分点钱。可他母亲认死理,说卖了就是卖了,硬是撑着没回去开那个口。不少人觉得安康人小,也不避开她,常常当着安康的面说他母亲傻、死要面子活受罪。安康虽是小孩,但早慧,这种时候,一句话都不会c-h-a。他心里明白,有时候,别人眼里的真实未必就是真实,就像所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劝他母亲回去分钱,却没一个人提起当初这房子是被大家一起压价卖给他表叔一家的。
他和他母亲都明白,回去了也无济于事,上杆子送脸让别人打而已。
进城之后,他母亲因为勤快能干,挣了不少钱。除开给父亲治病,家里的还生活好了很多。只是他读书这事并不太顺利,好一点的学校都不要他这种户口不在当地的小孩。安爸安妈为了这事常常夜不安寝,是后来有了子弟校,他才勉强有了书读。也是他运气好,他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子弟校就被取缔了。
现在想起来这些事,只觉得恍若隔世。
小时候受的种种磋磨,是安康一开始认识这个世界的基石,他一度以为人生就是这样子的,大家都在不断的挣扎、流离。但进入高中之后遇见的许多同学,补完整了安康的整个世界,他从那个时候开始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他这样的人,而他的努力或许可以改变他现在拥有的这个世界。
这是安康更努力地读书的因由,他想通过自己的能力帮上母亲的忙。
连安康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艰难困苦带给他的是看待这个世界时更多的温柔与宽容。
现在看着这小院,他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外出打工还没什么病,母亲在家里照顾她,也做些清省的工作,他那会已经会帮些忙,但总的来说,依旧是无忧无虑的。
想着想着,安康又露出了一个笑,牵起了脸颊上的一只梨涡。
郑斐和看到了安康的放松,觉得自己带他来这个地方的决定没错。
他之前还是看了安康的资料。资料上的时间表对安康的经历几乎都是一笔带过,类似于某年某月至某年某月在某某学校就读或者获得某某荣誉之类的。但不知为什么,郑斐和更多地感受到是安康的努力和不易:这个人真的非常认真地在生活。
这个小院本是他外婆生前常来的地方。外面就有地。
他外婆在世时,总喜欢自己侍弄那些作物,到了成熟的时候再自己收割,完了亲手烹调将它放上餐桌。那个时候,他外婆对着最不喜欢下地的他最常说的话就是“大家根往上刨个几代,谁离开过泥巴,你倒好,点土星不沾,上天了都”。
看着安康笑,郑斐和觉得现在自己有那么点着地的感觉了,索性自己也笑。
安康听见郑斐和的笑声,转头来看,郑斐和一点没收敛,笑的越大声了,似乎还惊起了远处的几只飞鸟。
安康这些天已经渐渐接受了父亲离世的事实。
他发现,只要不刻意去想安爸不在的这个事,自己就不会难过。说不上是自欺欺人。只是不去刻意地提醒自己,有时候就会忘记这个人已经离开,仿佛他还在那里等着你回去。
没有分离,自然没有苦涩与难以释怀。
现在也是这样,安康看着郑斐和的笑,忽然觉得也许自己现在回到小时候的那个院子,一打开院门,就能看见从未离开的安爸安妈。他爸爸在休息,他妈妈在编花样,他进去,两个人说不定